本心上,秋月白是十分担心昔日好友的情况的。
郁文越没有理由骗他,因此那些情报八九不离十估计都是真的,只是他是在想不出温若和他爹能有什么矛盾。
然而实际上,秋月白现在的情况并不支持他去清风城看望温若,这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连送信都只敢偷偷拜托郁文越去送。
而且秋月白觉得自己已经欠了人家太多人情,此番再联系本身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陆绯衣在旁边暗戳戳说:“没想到你和郁文越偷偷走这么近。”
什么时候商量好送信的事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秋月白淡淡说:“那时候你在抓路边的蝈蝈,还叫别人不要吵你。”
陆绯衣那点做了事就忘记了的脑子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不过他觉得自己确实有可能这样做,于是理直气壮反驳:“那你后来也没告诉我啊!”
秋月白揉了揉眉心,淡淡说:“忘了而已。”
陆绯衣:“我就知道……”
看罢,这个人就是这么无情,一点也不把别人放在心上。
他在心里暗中记下这一笔帐,顺带记上了郁文越的,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秋月白心情还好,舒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手上那只鹰的背,鹰很粘人的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垂眸,抬起手将鹰放飞。
鹰没有留恋,扶摇而上,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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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
庄子里,到处都安安静静的,空气中充满了死寂。
只有一处不这样。
那是庄子的最里面是最豪华奢靡的一块地方,如果走近这里就能发现,此处洒扫的侍女护卫都比其他地方的俊俏顺眼许多,然而这样美好华丽的地方里面却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惊的瓷器摔烂声。
不断有人从屋子里向外走出,个个身着白衣,带着恐惧与慌张。
再远一点的院子门外还可以听见声音,两个正在打扫卫生的弟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动静,这样吵闹都面无表情。
只是心里想:教主又在发脾气了。
吵着吵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白衣男人,他面容俊美神色狰狞,怒气冲冲带着人朝外面走去。
高处。
一抹倩影立于风中。
她的头上带着幂篱,一只手扶着免得被风吹走,扶着的手指甲上染着桃红色的豆蔻——是很鲜艳的颜色。
看到这一幕后女人勾起唇角,转身运转轻功向另一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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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楼中级别较高的老人都知道楼主有一个习惯。
——无论是在哪,时玄兰总是更加偏向于站在高处,住在高处。
高楼之上,这位楼主驻足远望,山色连绵如海浪,足够的高度赋予他足够宽阔的视野,正如他的野心一般。
众生芸芸,置身苦海,站在高处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脱离尘世间的感觉,向下望去尘海茫茫,人如蝼蚁,如棋子。
既然人如蝼蚁,就总要有一个高于蝼蚁的存在才能衬托出蝼蚁的渺小;若人如棋子,则世间为棋盘,须有人握棋在手才能维护天下的稳定。
时玄兰便志向在此,他所想要的,就是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天下。
昔年他设计陷害春风殿的前殿主宋篾,再然后引发蓟州灾荒,培养明月夜,到如今追杀陆绯衣,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要成就大业的基石而已。
而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明月夜。
活人是很难控制住的,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听话,但世界上有些人死了,身上的那份灵气也就不在了——恰好,明月夜就是这一类人。
时玄兰决定不杀明月夜,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这个孩子是他一手带大,他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并且他有着足以傲视天下的天赋,若加以培养,那将是自己最好的武器。
可这个武器背叛了他。
当年,江湖萎靡,宋篾临死,陆绯衣还是个毛头小子,其他江湖势力如温水中的青蛙,只需要慢火熬煮就可食肉喝汤。
可这时候明月夜于晚宴之上借酒拔刀,一刀刺入自己的胸膛,宴会之上血流如注,他则立于悬崖之上,整个得意楼的人都没能拦住那纵身一跃。
——时玄兰亦然。
悬崖之下是一条大河,人落入其中,尸骨都没能找到,但二十四桥却没有落下去,它停留在了悬崖边上,好似在无声的挣扎。
死也不会带上你给的东西。
时玄兰沉思了很久,捡起刀,下令为这位义子建一个衣冠冢。
冢立于花海之间,每到月半,月光便如银绦落满了花海与孤冢,每年的那一天时玄兰都会带着人去扫墓,但他的内心并不因此感觉到悲伤,只是遗憾而已。
事情过去已经九年,想起这件事时他的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直到明月夜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时玄兰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没有死,只是未曾料到他会与春风殿那位新殿主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