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斜阳找了一片舒适的天空扎根,时间随着它的安居仿佛停滞不前,似乎一切洪流般的仓促都隐没在这份平静之下,永远走不到未知的、破碎的节点。
长虹大街两条夕阳映照下的身影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走,赶不上车水马龙,却赶上了立交桥一侧的落日。
金色洒满两岸,水波粼粼,偶有船只游过,不起一丝波澜。唯有苍茫天地之间,愈发渺小的淡色剪影。
闻朝终于得空把去参加学校带头承办的冬令营的闻言给接回来。
她带的东西并不多,两只背包他们各拿一只,二人伴着微风溜达着往家里走。
闻朝心不在焉地听着闻言给他讲发生的趣事,话里偶尔夹杂一两句吐槽,反而让闻朝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正常的错觉。
这时,闻言突然问了他一句话,又将他飞扬的思绪打回原形。
“哥,你有考虑过未来吗?比如日后想做些什么事情。”
闻朝听后一愣,这样的话不像她会问的,更不是她会担忧的。
闻言看到闻朝的反应,停下脚步,朝着平静的水面向下望去。她说:“我一直以来都很疑惑,直到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才渐渐想明白一些东西。”
闻朝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而是说道:“看来你终于明白了你的狭隘了,我就说嘛,小孩子就应该多见见世面,多和同龄的朋友相处。老爹要是听了你的发言应该会很欣慰,改日我可以带拥有了崭新思想的你去他的坟前,顺便带点酒菜,一起庆祝你的新生。”
“嗯,是挺狭隘的。”闻言笑道,“看惯了你,再看别人,果然很大的差别。”她伸开手掌,阳光照在手掌上,掌中的纹路更加清晰了。“究竟什么才是‘常理’?如果更多人走的那条路注定是‘常理’,而走的人少的就成了‘歧路’,那我觉得‘歧路’走走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听了她的话,闻朝失笑道,“你知道吗,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妹妹走上‘歧路’的,无论他是一个合乎常理的人还是一个悖逆常理的人。所以你究竟是被什么二流哲学家给洗|脑了,还是看到了别人的哥哥觉得好,想换一个?虽然我从来没有过儿童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经历,但是毕竟也经历过你们这种逆反、鬼畜的阶段,所以有什么问题你大可告诉我,不必这样拐弯抹角、劳神费力地打探。”
“你把我支走的这段时间干了什么?”
她的问题并没有很出乎闻朝的意料。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闻言自从闻朝把她支走就隐隐察觉他似乎要做什么事情。
她面无表情地说:“有一个人跟我说过,‘沉默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就会卷起惊涛骇浪。就像被五马分尸的刑场上,一旦马儿被惊动,脆弱不堪的人就会被撕扯得四分五裂’。我只是不想你被撕扯得太痛苦。”闻言说这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看向闻朝,她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仿佛被撕扯的力道也有她一份。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我不是审判者,不是定罪者,不是行刑者,而是负罪者?”闻朝眺望渐行渐远的白日。
“其实我的记忆有问题,对吗?”她终于回过神来,与闻朝对视。
他的眼睛很黑,像一个漩涡,能够把所有情绪吸走。
“我们去了一个令我很熟悉的地方,当然只是感到熟悉,我认为那个地方我从来都没去过。但是你猜怎么着?我抓住那点熟悉感,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此时的神色全然不做假。
“我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爹,是你。”
她继续说:“有意思的是,我的记忆中还出现了另一个人——”说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你想知道是谁吗?哥。”她轻声说道。
“是那个警察。只不过你们并不是在同一个场景出现的。”
静默了片刻,见闻朝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闻言说:“没有人会蠢到无缘无故为另一个人做事,你利用了他这么多次,你究竟答应他什么了?还有,你和他之前是不是认识?你究竟想利用他做什么?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我知道爹的死有问题,你是不是想查这件事情?可为什么会牵扯出这么多的问题?”
“爹的死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到了岁数人就没了嘛。”闻朝避重就轻地回道。“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做的事情都只是出于无聊,跟爹没关系,跟你也没关系。就像你无聊时乐意看漫画一样,我也会无聊地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或者你可以肤浅地看作我看中了他的美色,想泡他而已。”
闻言正经了许久,即将忍不住自己飞上天的白眼,哼了一声后,问道:“你真的没有给自己打算过吗?”
“日子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就是了。我又不是你,成天想东想西。也没有你那非要搞事情的一腔热血。对了,回去还得买点菜,最近消耗太多了。”
二人终于不在这里傻站着,继续往家里走。
闻言看着他哥的背影,其实她还有一些话没有问他。这座城市、这颗星球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从诡案四起到如今的劣等基因被再次抬到台面上镇场。她在风波正盛时被遣离漩涡中心,而她的哥哥却在这种时候像一个蠢蛋一样与她背道而行,走向那个漩涡。这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仿佛那是一个被卷入的祭品。
尤其是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如同镜子碎片嵌入她的血肉中。本能是一种值得信赖的东西,又是一种不能轻信的东西。她现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段由本能揭开旧日的隐秘,抬到她面前的记忆。那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她的幻想?她分不清。
他们买了菜、很快就到家了,这点姑且不谈。只是闻言不知道的是,闻朝到家后又联系了那位她从来没见过的佟青。
佟青仿佛预料到了这次通话,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真的要把她送到那里吗?”
闻朝看着闻言的卧室门口,说:“只能这样。”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对佟青说:“不会留她一人很久。”
开门声响起,赵知返回来了。
闻朝见状也结束了这场通话。
“回来了。”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除此之外,闻朝不知道该对他再说些什么。所有应该坦诚相待的话都被日久天长的无力感给浸泡得苍白无比。闻朝忽然想到,其实他们认识的并不算久。
赵知返点点头,带着一身疲惫坐下。
“吃饭了吗?”闻朝又问。
“吃过了。”
“那好吧。”
一时间客厅沉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