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城没这么说。
最近累积的种种纠结和低落情绪好像需要一个出口,今晚无论是陆玙还是他自己,都显得这么心不在焉,他觉得很烦躁。而迷茫躲藏、几次三番地推理质疑再推翻,这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问:“你想不想去看烟花?”
陆玙微微讶然:“看烟花?”
……
半个小时后,两人爬到了南山半山腰的宽阔平台上。
南山的阶梯不算陡,半山腰也不算是太高,但陆玙的体能……
所以要爬还是颇费了一点功夫。
路星城也不急,就慢慢走,看出陆玙明显吃力的时候,还会主动好心地说自己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贴心得令人发指。
这让陆玙早就在周晴多次直接攻击面前已经失效的羞愧情绪再度浅浅浮了上来。
明年她一定会多锻炼一点。
真正到了宽台上,就看到了刚刚只闻其声的烟花全貌。
噼里啪啦、流光溢彩、转瞬即逝。
骤然的、席卷天空的绽放,然后很快湮灭再无声息,却又会被下一幕完整取代。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路星城先打破了沉默:“最近是心情不太好吗。”
没有用那种浑不吝的语气叫姐姐,就像一个单纯的关心她的朋友一样问出口。
陆玙觉得心脏被轻轻敲了一下,她笑笑:“是不太好。家里的一些事情,乱七八糟的很烦。”
路星城从李清那里知道一点她家的事情,但毕竟外人不知全貌,更是不知道贸然发问是不是不礼貌,于是他只是说:“那你多做一点让你开心的事情。”
陆玙手搭着栏杆,看着远处,鼻尖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
“很少有事情让我觉得开心。”
她回过头来,对路星城笑:“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生活里能让你开心的事情应该很多吧。”
未等到路星城的回答,她又继续道:“丰富到装不下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还有一个问题其实是,被身边所有人爱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路星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道:“我妈从小就喜欢说我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做什么却都没长性。钢琴算是她一半威胁一半利诱才让我坚持下来的,打篮球看似有点天赋,其实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习上也没多认真。因为兴趣真的很快就会消失,我做不做之后只取决于我想不想。”
“如果不是为了中考加分,我很可能连编程也不会继续学下去。我经常不知道我真正能持续热爱的东西是什么。”
“所以我其实会很喜欢你这样的人……的做事风格,认真专一只做一件事。”
陆玙笑了。
他以为的“做事风格”,是她无可奈何的必而为之。
因为这是她仅有的可以自己把握的东西。
陆玙不想让话题往更沉重的地方走去。
她问道:“你很喜欢看烟花吗?”
路星城走过来,离她近了一点。
同样把两只手搭在了栏杆上,语气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散漫:“还好。”
“烟花是很漂亮。但只漂亮几秒钟,很快就消亡了,就像我对很多事情最开始的热情一样。我更喜欢家里养着的那种看着它一点一点从种子开始发芽开花的盆栽。”
——所以是缺什么才喜欢什么。
陆玙笑了:“那盆摔碎的花后来救活了吗?”
路星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发过朋友圈的那盆,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才重新轻叹了口气,用那种玩笑的语气说道:“救是救活了,但我真的很无奈。花盆是乐乐摔碎的,我奶奶非说是我长这么大了干坏事还要推到狗身上。真不知道我俩谁是她亲孙子。”
陆玙噗嗤笑了。
她的笑让路星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他摊了摊手:“简直是狗界的白莲花。”
想起周晴对路星城“白莲花”的评价,陆玙笑得更欢快了。
这是犬肖主人吗?
路星城微微低了低头看她,声音放轻了很多:“高兴一点了?”
以往的人生中,陆玙向来不太擅长处理来自别人的善意。除了夏琪那种管你要不要、就是一股脑塞给你的热烈,和周晴那种管你要不要、反正我想给就给了的那种随意,真的不太擅长接收那种认真而正常的好意。
但是这是路星城。
所以她非常真诚地回答:“高兴很多。”
“谢谢你。”
见她轻盈而欢快地笑过之后,路星城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纠结和郁闷了。
喜不喜欢、接不接受、甚或是以后在不在一起,真的就那么重要?
此时此刻她高兴,他就也会轻松自在一点。
每时每刻她都高兴,他也就会高兴。
于是他借着又一朵夜空里的烟花怦然炸裂的时间,对她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玙把目光从刚刚突然被吸引去视线的烟花上转回到他身上。
“当然可以。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不要厌恶见到我。”
陆玙愣了一下,然后站直了一点:“当然不会。”
“为什么会这么问?”
路星城其实有一瞬间很想直接问,问你不是已经通过周晴和周放拒绝我了吗?虽然我甚至连正式的表白都没说过,又为什么现在反过来问我?你是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维持所谓纯洁姐弟情吗?
——可是今天晚上实在是太美好了,他不舍得让好得有点不真实的当下变得尴尬和诡异。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只是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