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去,沉冥正在前方等他。神君身后是面赤黄相间的酒招旗,被烛灯映得发亮。
“此处是姬尾最高的酒楼。”沉冥道,“附近没有山,要委屈山主大人登楼观月了。”
扶疏指尖勾着各色式样的空酒壶,晃悠悠跟上:“神君既然如此盛情,我就只好委屈一下了。”
中秋夜人头攒动,酒楼稍好的位置都早早被占满。大家边喝酒聊笑,边等着看月满重楼,好不热闹。
二人一进去,掌柜的就慌忙迎上来。
扶疏掸眼扫了一圈,惋惜道:“没空座了?”
掌柜连道:“有的,当然有的。”随后将他们带去顶楼的雅间,呈上备好的茶酒和菜品,又慌忙退下。
“这间怎么会是空的?”扶疏探头望向外廊,正对着皓月,无枝檐遮挡,“视角这么好,应当早被人占了才对。”
“我提前打过招呼。”
沉冥在桌边坐下,给扶疏倒酒,又照例给自己斟了杯茶。
“哥哥,你今晚好用心啊。”扶疏好奇凑到他旁边,“又是观潮又是赏月的,该不会是有求于我吧?”
“嗯。”沉冥把酒递给他,“确实有求于你。”
“我就知道。”扶疏痛快饮了酒,“说吧!求我什么?我酌情考虑。”
“求你高兴。”
“……”
扶疏放下酒盏,煞有介事咳了两声:“怎么头有些晕,今晚酒喝得太杂了。”
“尽管喝。”沉冥给他夹菜,“我整晚都陪着你。”
扶疏心痒痒,端了碗边吃边偷看。神君眼里含着浪涛和月雾,越品越有滋味,叫人移不开目光。
将值子夜,近旁阁楼渐有笙歌传来。
扶疏酒足饭饱,果真开始有些晕乎。廊外天清如水,月明似玉,他起身踱至廊台,闭眸托腮,让夜风浸润周身。
如此呆了片刻,再睁眼时,忽见远处依稀亮起光点,在月辉中明灭如万千繁星,汪洋连成一片。
“哥哥,”他回身唤道,“快出来看!那些是什么?”
沉冥掀帘走出来,道:“是凡人在燃灯。”
这便是燃灯?
扶疏看着脚下的细小微光,有些发怔。
与耀眼纷呈的花灯节不同,这些灯火散落在屋舍当中,星星点点,温暖而柔韧地撑起漫漫长夜。虽不夺目,却叫人望着望着,心中忽地升起一片柔软。
“这满城灯火,每一盏都是一个祈愿。”沉冥低声道,“每年的中秋之夜,姬尾百姓都会在院中或檐下悬挂灯盏,盼望家人平安康乐。”
扶疏望了许久,喃喃道:“真好。”
这些最淳朴真挚的愿望,总是最打动人。
万家灯火背后是无数的凡人,活得磕磕绊绊,却也努力认真。相比于神仙动不动搬山填海的能力,俗世中脆弱而卑微的生命,反倒更为铿锵。
“小疏,”沉冥转身看他,“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都替你实现。”
扶疏抬眼回望,试图从杂乱的思绪中捋出一个愿望来。可惜他今夜真的喝了太多酒,混混沌沌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具体心愿。
“小山主这么无欲无求?”沉冥轻笑,“也罢。今后什么时候想起,都可以告诉我。”
扶疏站了片刻,忽道:“我有。”
沉冥侧耳:“说来听听。”
扶疏呆呆看了他一会,抬手勾住神君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
沉冥几乎是毫无犹豫地揽住他的腰,俯身回吻。
酒香从一人口中渡入另一人口中,齿间弥漫着回甘,催得人心神荡漾。唇舌交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入。
扶疏吻得用力,指尖抚过沉冥的后颈,撩拨耳垂,又捧起对方的脸。情愫在胸腔中满溢,他不知如何发泄,只能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来表达。
“小疏……”
沉冥在喘息的间隙,垂眸唤他。
扶疏不理,再度勾住人,将话音堵在唇间。呼吸裹覆着暧昧,他长睫轻颤,吻得生疏却认真,神色几近虔诚。
别处的笙歌还在继续,道旁人声嬉闹,是明月升至正中。
他们在楼阁的最高处拥吻。头顶是盈润皓月,脚下是灯火万千,此间天地只剩下他们二人,任谁也别想来打搅。
他在吻他的月亮。
许久后,扶疏才恋恋不舍松开手,眸底泛着红。
“哥哥,我的愿望是你。”嗓音微哑。
“好。”沉冥捋顺他被揉乱的发,眼神化成一汪星河,“你会一直拥有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