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宋消失的那天，兰城下了场很大的雪，好像是近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雪。

没什么很明显的征兆，没打一声招呼，行李也没收拾，只是人不见了。

梁清越已经完全被公司雪藏，他在网上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前很多资源都分给了公司其他艺人，在公司的协商下赔了部分的违约金，然后开始因为解约的事情和公司拉锯战。

程宋那时候总安慰他说等等就好了，梁清越其实不着急，他有别的打算了，这段时间都在家待着看书看电影。程宋倒是时不时会外出，只是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很差，还要强打精神陪他。

梁清越其实隐约有预感，在等着他迟一步的坦白和说明原因，没想到程宋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直接来了个人间蒸发。

那天看上去挺平常的，梁清越要去公司签几个文件，顺便日常掰扯一下解约的事情，程宋难得没缠着要跟他一起去，给他围上围巾又送到门口，人还是笑着的：“哥，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梁清越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笑着点头：“别偷着抽烟。”

确定自己没被抓包过，程宋哼哼唧唧地凑过去亲他：“我~没~有~”

程宋今天吻得很缠绵也很温柔，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梁清越站着让他亲，分开的时候伸手在他耳垂上捻了捻，“乖。”

其实程宋眼睛红得很明显，梁清越都没敢仔细看他，很快低着头出门了。

梁清越回来的时候天色不早了，突然想到程宋前几天说想吃糖炒栗子，就在市中心转了几圈找到一家卖炒货的。

用油纸袋装的一小袋糖炒栗子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热乎乎的，他身上穿的恰好是去年给程宋穿过的那件，口袋特别大，能装很多东西，但他没买太多。

回来的路上还看见了卖糖葫芦的流动小贩，梁清越想起之前程宋吃的，忍不住问：“山楂有去核的吗？”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没有那种的，有草莓这种不用吐籽的，很甜的，要尝尝吗？”

梁清越笑了下，扫码付款：“不好意思，我就是问一下，那要两根山楂的。”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铅灰色的天空突然飘起了毛绒的雪花，毫无征兆地落在手上的糖葫芦上，他才想起来自己最近没关注天气预报，居然就下雪了。

梁清越在原地驻足了很久，雪逐渐下大了起来，他戴着帽子仰头看着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眼眶有点发酸。

去年程宋生日也下了很大的雪，那时候一切才刚刚有个良好的开端，这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好像就走到尽头了。

他之前说这话时，梁清越安慰他说，人没那么容易走到穷途末路，捱过去就好了，人是脆弱但也无比坚韧的。

现在再想起来，说的也许不止是被冰封的事业，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

家里玄关处开着小灯，暖气很足一进门就感觉到那种暖和了，和室外形成鲜明对比。

屋子里太暖和了，梁清越围巾上都是融化的雪水，摘下来的时候摸到湿漉漉的一片，他把羽绒服和围巾都挂到阳台，口袋里拿出来的糖炒栗子还是温热的，糖葫芦和他手指一样冰。

梁清越那天很反常地没喊程宋，只是自己去卧室没找到人，电话也没打通，手机里的小程序也看不到程宋的手机情况了，应该是被他提前解绑了。

梁清越特别冷静，把平时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全用了一遍，最后还是试探性地发了两条微信。

【梁：糖炒栗子还是热的，昨天不是说想吃，去哪了？】

【梁：还有糖葫芦，要给你留一根吗？】

发出的消息和前面的语音通话一样石沉大海，梁清越等了几天，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发现程宋什么也没带走，只有自己送他的戒指和手表没在抽屉里，其他的耳钉耳环各种小首饰都放在原地没动。

程宋这一年多工作挣的钱基本都用来赔违约金了，身上没多少钱了，连这些值钱的首饰也不知道拿走。

梁清越还在他放打火机的抽屉里看见了两个很厚的红包，里面都是崭新的钱，封面上用钢笔点了几下，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写，只言片语都吝啬留一个。

梁清越才发现自己对程宋了解得很少，想找他好像只有一个不算熟悉的陈熙，他家里人自己从没见过也很少听他提起，程宋本身也没有很亲近的朋友。

倒是无意中发现微博能登录进去了，发现程宋在他出门后更新一条没头没尾的微博。

他的微博自从因为“打人”上热搜之后被舆论碾压，就再没上线和更新了。解约的事情都是公司那边发了微博，他没转发也没再上线过。

微博下面的评论还是很难看，这条更新之后也是被很多黑粉追着骂，还有粉丝质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一走了之。

他和梁清越都不太爱看微博了，很多编造出来的黑料脏水泼在他们身上，都不想看到对方挨骂，习惯断网了。

【呈宋：晚安，希望你好运气。】

这条微博更新完，程宋就下线了，在线的三分钟里就编辑出这么一条东西，梁清越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很久，最后只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气。

也许哪天就回来了，梁清越抱着这种想法一直到了元旦前夕的跨年，终于对程宋的消失有了明确的认知，这个小没良心的，真的不声不响地走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只记得那天外卖叫了很多酒水，但抱着酒箱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很久没见的周尧和林亚楠。

“哈喽？帅哥，一个人偷偷喝酒啊？”林亚楠还是上次见面时候的样子，见他呆愣的表情，很有活力地拎着两箱啤酒往门里走，“算了，我是等不到你的招待，还是自己进来吧。”

周尧背着个书包，手里也抱着装了各种酒的箱子，他跟着挤开梁清越进门了，一转身就看到他书包两边还挂着俩满当当的塑料袋，有点可笑。

梁清越总算是反应过来，关上门跟他们打招呼，又意外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啤酒是我点的？”

“是的，在单元门口碰到等电梯的小哥，就帮忙拎上来了。”林亚楠语气随意，一进门就自觉换了干净的备用拖鞋，还给周尧拿了双，笑吟吟的：“我们俩来得太巧了，蹭个酒喝，给你带下酒菜了，别太感动。”

梁清越笑了起来，语气听上去很轻松：“带了什么？想吃点辣卤牛肉，好久没吃了。”

周尧小心地把箱子放在客厅的茶几旁，笑着说：“那可太巧了，我专门让我妈炖了一锅，真空打包给你送到家，真兄弟就是这么心有灵犀啊。”

“材料都是姐买单的，周老师穷得揭不开锅了。”林亚楠笑眯眯的，“我早说要来，等他放假真的够呛，又穷又没时间的高中老师。”

周尧怒了：“……干嘛人身攻击！我怎么说也是有编制的，在相亲市场很吃香的。”

“清越听见没，点你呢，内耗你工作不稳定呢。”林亚楠脱了大棉袄，自觉找空的晾衣架挂上。

周尧立刻大声反驳：“我没这个意思！！你别污蔑我！”

他们对彼此的近况都有了解，也不觉得梁清越被雪藏是什么大事，大不了重头再来就行了，反正也还年轻，真干不了这个也能有很多别的出路，没必要为了这种事纠结痛苦。

梁清越做出受伤的表情，往客厅那边走，“无业游民无话可说，根本挤不进去相亲市场。”

周尧：“……怎么感觉在内涵我呢？我没真去相亲！”

林亚楠：“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两个日常相互捅刀子，很快炒热气氛，梁清越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拆周尧包里的吃的，时不时接几句他们的梗，低落了很久的心情都明朗了起来。

林亚楠和周尧是专门跑来兰城看他的，林亚楠准备过了元旦在兰城转转看看风景，周尧二号就得回去，三号要给学生上课，过得非常苦逼的高中老师一枚。

梁清越这段时间没事，刚好能陪林亚楠逛逛，他正好跟着散散心。

喝酒闲聊的时候，周尧看见旁边折叠衣架上和梁清越完全不同风格的衣服，欲言又止的，还是林亚楠直爽地朝他挑眉，“分手了？”

梁清越这段时间消失在公众视野下，程宋比他更早一点退圈了，感觉两个人都过得挺惨的。时常看微博的林亚楠觉得他俩不对劲，原本热闹的CP超话也愁云惨淡的，她跟周尧分析了很久，最后都指向两个人分手了，不然梁清越朋友圈都不更新他家宋老师做的美食了。

知道他们要说这个，梁清越有点无奈地笑了下，“算是吧。”

周尧不解：“什么叫算是啊，是就是呗。”

梁清越端着瓶啤酒，笑了：“那就是！”

“哎，之前不是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太突然了。”周尧有点感慨。

林亚楠端着一盘微波炉解冻的炸酥肉回来：“梁叔炸的，托我给你带过来，说是程……啊，挺好吃的，让你有时间回家吃刚出锅的，热乎的好吃。”

她被周尧幽怨地盯着，无所谓道：“看我干嘛，分手就分手呗，初恋不都这样……不能实现才能刻骨铭心嘛，不然最后一地鸡毛你就该哭死了。”

对爱情还是充满向往的母单狗周尧：“……您老人家能别老这么现实吗？人生总是需要一点美好的憧憬和向往的！”

林亚楠拿竹签戳了块酥肉递给梁清越，不耽误说话：“你向往你的，但现实却是如此，我们清越这么好的人不也惨遭抛弃，别叫了，等你被人骗身骗心就老实了。”

一口炸肉还没吃下去的梁清越：“……伤敌一千再损一万啊，亚楠你别伤害我了，我不想上天台。”

林亚楠精神状态松弛得不行，喝了一大口啤酒，说：“上天台发现你粉丝都在，根本轮不到你哈哈哈！”

周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