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顿了下,抬起头看她,心好像忘了跳动,“他……不走,我一个人走。”
“一个人走啊……”
奶奶想了想,又重新笑起来,“没事,只是你一个人可千万得注意安全呐。你看我以前都没帮上你们什么,你还特地回来看我。”奶奶愧疚地笑着注视她。
连翘握住奶奶的手,目光里饱含爱惜,“奶奶,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你的心里总是记挂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记得几年前被田永贵撵出门殴打的那个黄昏,买菜路过的奶奶即便不认识也要冲上来护住她。
正因为此,田永贵挥下来的竹条扇在奶奶举起来阻挡的手掌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疤。
连翘看着此刻奶奶手掌心里的这条疤痕,至今仍不敢忘怀。
那天,奶奶训斥田永贵不能这么殴打孩子,拿走竹条,确认连翘安全,并告诉连翘,如果田永贵以后还打她,就去顺兴街找一户姓仲的人家,奶奶就住那儿。
她向连翘保证,她为会她伸张正义。
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了,其实命运早已经派了心善的他们来保护自己,只不过他们不小心擦肩而过了几年而已。
在屋外等候的孙阚平学了声布谷鸟叫,提醒连翘,时间到了,该走了。
连翘站起来,为难又不舍,“奶奶……我得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事儿就打电话找李空山和小海他们。”
“好,放心去吧。”
窗台上放着的收音机庄严而肃穆,奶奶和蔼笑着,连翘刚走一步,她又拉住连翘的手,“孩子,其实上次你问我空山心里愧疚的那件事,是你自己想问对不对?其实当初他嘴里念叨的小妹妹,就是你对不对?”
连翘诧然,愣在原地。原来奶奶早已看出。
奶奶继续开口,明明身子很虚弱,但她在努力伪装,不让连翘看出来。
“孩子,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我把空山的话放在心上,去找你,你就不会又被那些人贩抓回去了……都是奶奶的错,奶奶不好呐……”
“奶奶,不怪你。”
连翘转身,回到床前,她握住奶奶的手,手指感受着手掌心那道疤痕上篆刻的岁月的沧桑,“兜兜转转,你和李空山都重新救了我、帮了我,你们是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奶奶,你记住,你千万不要自责,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如果不是遇见你们,我现在肯定还逃不出田永贵的魔爪呢。”
“奶奶,我很感激遇见你们,你放心,等我把我的事情办好,我就回来看你们。”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连翘起身,压下心底的难受和不舍,转身走了出去,她眼眶泛红,咬紧下唇,目光里满是伤感,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奶奶松开的手垂在床边,无力又沉重。
她呆呆地看着正前方,积压了多年的愧疚终于迎来了释然,当年那个孩子没事。
没事就好。
她希望连翘未来的路能走好。
打从第一眼看到连翘时,奶奶就知道,连翘要走的路不是别人的路,而是她自己的路。
生命的最后几分几秒,奶奶由衷祝福她,愿她好。
她把目光挪向窗台上放着的老式收音机,以前李空山小的时候就爱在这间房写作业时打瞌睡,收音机里藏匿着岁月和时光。
她的目光那么平和,那么慈爱,只是她还牵挂着李空山,不知道等她走了以后,这小子能不能走好自己的道。
思索着,疑惑着,盼望着……
奶奶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放在床沿的手垂了下去,彻底无力悬挂在床边。
死亡终究悄无声息地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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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阚平骑着摩托车载连翘赶往汽车站,镇子里开往市里的大巴车每隔半个小时发一次车,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在剩余的十分钟之内赶到汽车站。
不然就还要再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还会有什么变数,谁都说不清。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天突然下起雨来。
蒙蒙细雨落在连翘的脸颊和手臂上,一点点地朦胧她的双眼,她望着两侧的小山丘,不禁想起李空山接自己放学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离开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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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开到镇子里,过了这条街,就能到汽车站。
孙阚平卯足马力,使劲往前冲。
“我去——”
一个急刹车,孙阚平急忙把车停下。
“怎么了?”
连翘问道,目光错开孙阚平的头往前方看去。
只见阴鸷的少年站在雨里,背靠着汽车站入口的墙而站,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淋湿,盯着路面,一言不发。
似乎在等人。
是李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