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渊摸不着头脑,只当一向刻板的姐姐突然起了心思教训自己,老老实实地应下。
夕阳的余晖洒在荷塘上,池水表面金光粼粼。晚霞中安宁绕过水榭而来,秋风吹起她的裙裾,随着她的走动波浪般轻摆。她脸上带着笑,眼里映着夕阳金红的霞光,只是看见她,便让人觉着心里都暖了几分。
顾文渊喊了一声:“二姐姐。”随即道,“大姐前脚刚走你便来了。”他伸手去接安宁提着的纸盒子,“你也是来送吃的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们两都来,拿了什么好吃的?”
安宁笑着将纸盒递给弟弟:“是吃的不假。这是我特地去城里四方斋买回来的点心,我在开阳时最惦记的就是它家的东西,你们也尝尝。”
她取了一小碟枣糕端给朱思,轻声道:“我娘说,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几块儿甜食,就能好转许多。我买了一大盒,你带些回去。若是再觉着心里不顺,就吃上一块儿。”
朱思接过枣糕咬了一口,安宁期盼地看着他:“好不好吃?”
他点头:“好吃,甜。”
很甜,四方斋的点心素来比其他地方的更甜更软,绵密的枣糕在口中化开,甜意一点一点涌进心里。
“四叔。”她坐到他对面托腮看着他,“你为何心情不好?”
他动作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半块儿枣糕放回碟子里:“家里想让我娶妻,他们选的人我不满意。在家同母亲争执了几句,所以心里烦闷。”
顾文渊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叔,咱们如何能做得了主?”
朱思不言,眼底多了几分不悦。
安宁敏锐地察觉到他对方才顾文渊的话不满,替弟弟开解:“婚姻大事,便是做不了主,也总不能胡乱娶一个自己厌烦的人回来,那般日日相对岂不是折磨?”
朱思眉头平展了不少。
安宁仍是托腮盯着他:“四叔,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悦的女子,所以才对王妃选的人不满?何不同王妃说实话?”她想了想,“你也不会就娶一个,若真是喜欢,迎了回去做偏房,也并非不可不是?”
朱思看着她,神情莫名:“自己真心喜爱之人,如何忍心她受委屈?”
她到底年岁还小,情窦未开,不懂这些情爱之事。何况他娶妻的事情,还不仅仅是情爱一类的小事。
这是十七年来,他首次违逆母亲的意思,执拗地不从,当面同母亲起了争执,甚至闹得不欢而散。从小到大,向来都是母亲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他就像一团棉花,任由母亲拿捏出她想要的形状,从不反抗。
但这次的事情却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往深了想,娶妻的事情只是所有事情中一个小小的映射。映射出的是他被完全操控的人生,所有的一切,无论吃穿住行,甚至包括他的喜好他的爱憎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幼时还好,他懵懵懂懂任其操纵,如今他年岁渐大,这种完全被控制的生活让人窒息。他试图反抗,才发现头顶压着的大山让他动弹不得。
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于是端起了碟子递到他面前:“你要是烦的厉害,再吃块枣糕吧。”
他受不住她那般温软的眼神,抛开了心内的种种微笑着应下:“好。”
入了秋之后,京城表面看着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因为宫里开始选秀了。这是新帝继位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大开后宫选秀女。凡年满十五周岁、父兄任职七品官以上、身体健康、容貌端庄的女子都有资格参选。
秀女有一套严格的标准,参选的秀女会根据这个标准一一筛选,合格的才会送到宫里去,再经过一个月礼仪的教导后,最后送到圣上和太后面前殿选。
顾珂柔和安宁的年龄不够不在参选之列。安宁原以为选秀同她无关,没想到事情还是波及到了她的头上。
这些日子京城最火的话题就是关于选秀,姐妹几个也免不了俗聊起这个话题。段妮来顾府寻两个姐姐玩耍,一边吃着茶果一边赶紧同她们讲她刚听说的八卦消息:“你们听说了吗?定国公家的四、五两个姑娘都去参加选秀了。四姑娘留牌子进了宫,五姑娘就有意思了,被赐了个名义上的封号,指婚给了金帐王庭的王子少布。”
安宁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手里的茶果都忘记了吃:“当真?”
“当真!”段妮转向她,“二姐姐,这事儿还同你有关呢。”
安宁不解:“同我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王庭原本要求娶的王妃是你,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嫁,五姑娘成了你的替罪羊,这才被宫里指了去和亲。”
“这个……”安宁放下手里的茶果,一时间觉着十分难言,“倒也不是谣言。”
“那你可小心了。”段妮道,“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现在姚五一定恨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