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梁玺找上李山川,交待李山川今夜莫要让离厌入睡,且将四周透光的窗户都封住,务必保持其神智不清醒。
李山川虽不解其意,却还是照做。
旭日东升,离厌恍恍惚惚抬起头,窗外刺眼的阳光使得他一时回转不过来。
梁玺悠然而至,站在岸边,冷眼瞧着被困在水中的离厌,“听说你找我?”
离厌歪了一下脑袋,他也记不起自己找过梁玺没有,可能在某个艰难的时刻他内心呼喊过梁玺吧,离厌又接连点了好几下头,他实在是太困了,太累了,
梁玺的出现就像一粒强心丸,让离厌瞧见了希望,就好比眼前这刺眼的阳光,实在太美好了。
李山川适时遵照梁玺的意见,给梁玺添了一把椅子,梁玺悠然坐下,似身处戏台之下悠闲,若非离厌脖子以下都在水中,他还真觉得梁玺是那戏园中看戏的纨绔子弟。
离厌艰难的喘了好几口气,“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梁玺将茶杯放下,好奇地问,“你找我就是为这个?
你还不曾交待,是谁冒认了我母亲的名号指使你做事,还是你这奴才根本就已经背叛了我的外祖和母亲?”
离厌死命地摇头,“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圣人,我没有背叛,我不是叛徒,我不是!”
梁玺好似端详着离厌的神情,似乎不太满意,“你怎么证明你没有背叛我外祖?”
离厌奄奄一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没有背叛,我不是叛徒,是他们,是他们骗了我!我没有背叛圣人!是他们骗我,呜——”
离厌哀嚎起来,那场面未免太过难看,一个四五十岁精干模样的小老头,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梁玺没说话,等离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之后,梁玺才淡淡的说了句,“他们是谁?”
离厌却是止住了哭声,梁玺心想,都关了四天了,这老头子,竟然还有防备。
是的,自那夜梁玺嘱咐李山川围上窗户,已经过去四天了,这四天里离厌所在的牢房一直都是漆黑一片,
每半天轮流进去人,打扰离厌的睡眠,是以离厌足足有四天没睡好觉了。
梁玺叹口气,“他们是谁啊?莫不是你狡辩的托辞?”说着就起身欲离开。
李山川也跟着收椅子,一副再也不来了的快乐模样。
离厌叫住了梁玺,“你真是五公主的孩子?”
梁玺转身回头看向离厌,“如假包换。”
离厌迟疑再三,他仅存着一点理智,拼尽全力去回想脑中关于五公主姬灵君的记忆,终于被他从记忆深处拉出一点影子,
“你母亲可喜欢吃甜食?”
梁玺勾唇笑道,“百钺人以清淡饮食为主,少肉食,多食素,母亲亦是,不过她最怀念的一道百钺美食名‘雪酥冷’,是百钺国宴之一,
用鲜嫩的鸭肉包裹糯米,在其上洒百钺美酒,再蘸上糖,最后全部都用竹叶包裹起来,放于火上焖烤。
母亲说,她虽不喜欢吃甜食,却又尤为怀念这道菜,那恰当好处的甜味,是她到大梁多年,再不曾尝得的味道,
哪怕她自己尝试做过,也总觉得差点家乡的味道,可能是酒不对,也可能,是做的人不对。
你问我母亲是否喜欢吃甜食,如我刚才所说,她不喜欢,但不妨碍她怀念。”
离厌闻言,再次老泪纵横,浑浊的眼泪流下,离厌声音苍老,饱经风霜,此时竟有些喑哑,
“是,五公主不喜欢甜食,其实不是她不喜欢,是她不能吃甜食,会发红疹。
但是她确实爱吃‘雪酥冷’,圣人宠爱五公主,就让我改良这道菜,尽量在不改变太多味道的基础上,使五公主吃了不再发红疹。
这件事完全是圣人的一腔爱女之心,五公主不知道,只以为这道菜她吃了没事,便不怎么忌口,她不知道啊,这是圣人对她的爱。”
离厌哭得凄惨,梁玺一时也有几分讶异,原来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故事。
“你为何不曾这样试探过他们?”梁玺终究软了几分语气。
离厌惨然闭上双眼,“我生性孤僻,只懂炼药,加上我之相貌不堪,世人对我多有偏见,
当初圣人要求太医署为五公主改膳食,是我费尽心力,百般查询、试验才做到,
结果凭此我入了圣人的眼,他不仅给我单独的地方供我炼药,还全然不让我操心世俗之事,如此知遇之恩,我感激涕零,发誓此生定要为圣人研究出长寿的丹药。
可是,最后我还是没有成功,这世间,是没有长生不老药的,而圣人病入膏肓的消息也压不住了,才会让那等小人钻了空子,夺了圣人的江山,还将我等忠臣打成叛臣。
我逃啊,逃啊,还想一死了之,随圣人去了,但是我想到五公主嫁到大梁了,或许我这残败之身,还能为五公主效力,保得圣人最后一丝血脉于世,那也不枉君臣一场了。
我别无长处,除了精通药理。
我曾以为老天爷善待我,让我很快就找到了五公主,没想到啊,那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