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朦水此时起身,端着酒杯朝主桌走去,白窈珈远远看见她,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主动迎了上来,“母亲,我很喜欢这里,婶婶姐姐妹妹们都对我很好。”
白朦水似乎点了一下头,挨着敬酒,到林氏跟前时,林氏却难得显得冷淡,只回敬一杯便坐下了。
胤姜注意到此事,问徐乔可知二人有何恩怨?
徐乔看胤姜一眼,自徐乔对胤姜说起要策反白朦水,便下足了功夫,只是此话却不太好说,但是徐乔到底还是讲了,“姑嫂之间不合,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胤姜眉微蹙,她倒不相信这句话,姑嫂之间能有多少龃龉,又不是日日生活在一起,除非是有利益纠葛,否则实在是很难扯起头花来。
而姑嫂失和,其实最主要责任不就是所谓的哥哥和丈夫失责吗?按照道理这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除非性情特别难忍受,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都不给对方面子。
胤姜和徐乔耳语道,“按照道理来说,白道成是白朦水的堂侄,却又认了刘玄做义父,关系真是乱得可以,而且刘玄膝下还不止一个白家义子,你觉得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他们定然想,刘玄无子,白朦水挣下的这笔家业定然最终还是得回到白家人手头,世人皆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白朦水在白家人眼中已经不是白家人,而嫁进来的外姓人反而成了白家人,这也是为什么白朦水都坐不得白家主桌的缘故。”
胤姜说着,口舌忽生干燥之意,她是真讨厌这样的观念,怎么女儿就嫁个人,做父母的,养在你跟前十几年的女儿,说不认就不认了呢?说是别家的,死活也不管了呢?
可笑,胤姜心中骂道,又继续说道,“这是笔怎么算都不会亏的买卖,按照道理来说林氏应该更与白朦水打好交道才是,毕竟如果最后刘家产业全部都交给白道成了呢?
可是林氏没有,这就是奇怪之处,她不怕连带着白道成也被白朦水讨厌吗?还是她觉得白朦水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容得下她讨厌的侄子继承她打下的家业?
而且,明明白家靠的也是白朦水,和刘玄没什么区别,却偏生都没人在乎白朦水一样,竟然都没把她安排在主桌,这是白家实际当家人应该有的地位吗?”
这是最令胤姜想不通的,白家人做事,怎么全都反着来?
徐乔轻轻抚着肚子,她感觉得到一个小生命正在踢她,她安抚着躁动的小生命,对胤姜的疑问给出了她自己的解释,
“有时候,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便会傲慢,以至于忘了,谁才是赋予他高高在上权力的那个人,更甚者,还想要全盘抹杀掉那个人的功绩,人心不足而已。”
胤姜皱着眉头,这种事她不曾遇过,她在庆安寨历事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抢她的功劳。
胤姜蓦然一楞,却原来,这也并非是因为自己厉害,而是因为她身后有人护着。
那白朦水身后呢,她的父母亲人呢?白家老太爷已死,她只有一个哥哥,就是现在白家名义上的当家人,不也正是那个费尽心思想要抢走白朦水功绩的人吗?
原来,她也只是更幸运一点,胤姜呆呆地想。
“那一切都好解释了,林氏和白朦水不合,乃是因为白汛和白朦水势同水火,偌大的白家,谁都想要,偏生,只能有一个主子。”胤姜下断词。
白朦水回到这一桌,主动与胤姜搭话,“贺小姐曾经租下折翠居,在折翠居这个名字之前,那里叫江氏酒楼,房东是个性情古怪的女人,不知道贺小姐当时是如何说服她的,竟能让她把酒楼租给你。”
胤姜蓦然听白朦水提到江依,面上不变颜色,心却提了一稍,“房东虽然古怪些,心地却是好极,那时我无依无靠,求到她面前,她便帮了我,所以我瞧她那古怪的性情,也没那么古怪了,反倒是可爱。”
胤姜当然不觉得江依的性情可爱,但是万一白朦水觉得呢?她想知道,在白朦水心中,是如何想江依的?是喜欢,还是厌恶?是有愧疚,还是只有利用、毫不手软?
白朦水主动提起江依,又是想试探些什么呢?
胤姜吃着菜,无论心中打什么算盘,嘴巴是不曾停歇,她可没有因为情绪就不吃饭这种习惯,要真是生气、伤心,她就不动筷了,那她早饿死了。
白朦水幽幽地喟叹一声,“可爱,她确实可爱得很啊,我此次邀请她,她却没有来,我想你和她有打交道,或许日后能一起约着出来逛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胤姜不会觉得白朦水是真想和她逛街,她们之间可不熟,但是既然她提出这个事情,她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万一,是白朦水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呢,过了明路的见面,谁也不会怀疑。
“那真是好极,我和阿乔正愁不知道去哪里玩呢,人少了玩着总是不尽兴,人多了热闹,不若就后日吧,我听说那净慈庵灵得很,正好阿乔去拜拜,为我的小侄儿祈福。”
戏已经唱到这个地步,白朦水还需再说什么吗?她点头便是了。
酒宴将散,胤姜才注意到主桌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贺凝珠,在胤姜进山又出山这段时间,贺凝珠已经嫁给了白道成,虽说时间仓促了些,却不免是有些冲喜的意味
——贺礼无缘无故傻了,贺家想沾沾喜气,虽然阴阳颠倒过来,却也不能不说嫁人能冲喜。只是啊,这冲着冲着,贺礼居然还死了,贺家前脚办完喜事,后脚就办殇事,着实不太吉利啊。
贺凝珠在一桌谈笑有无的白家女眷中,显得十分沉默,她只静静吃着菜,其实筷子也没怎么动,她安静得很,几乎让人遗忘这里还有个人。
贺丹姝本来心情郁郁,见胤姜在瞧贺凝珠,也不免朝她看去,看着看着便站起身朝贺凝珠走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贺丹姝还哭了,贺凝珠仍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不闻不问,心不动,则不痛。
徐乔呼出一口冷冷的气,她的模样都变得有些缥缈,“阿姊,换成是你,你恨吗?这三姐姐,可怜得很,她冲喜一番,反倒贺礼死了,贺家还容得下她吗?白家就更容不下了。
呵呵,猫哭耗子假慈悲,她跑哪里去哭什么?”徐乔的声色有些冷。
胤姜知道徐乔说的后一个她,是贺丹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