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大部分人都睡下了,没睡的人将声音压得很低说话,四下都很安静,偶尔响起木柴突然烧得炸开的噼里啪啦声,远处草丛中传来不知名的虫鸣。
戚明漆回到篝火前,见一位老人还坐在火前发呆,犹豫一下,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从火底抽出一根树枝,跟他写:请问哪里可以找到绷带?
“绷带?”老人愣了一下,思索好一会儿,才低声跟戚明漆道,“恐怕只有医官那里有……你受伤了?可以找医官给你看看,殿下人挺好的,不但分给我们吃的,还让我们有病就找医官……”
戚明漆写:医官在哪里呢?
“在主营地。”老人侧身指了指远处,“应该是殿下帐篷旁边。”
戚明漆谢过他,拢着斗篷起身走了。
虽然白日里登记时被军士警告过不可靠近主营地,不过戚明漆观察了一番,发现主营地的看守并不严,内部甚至都没有巡逻的士兵,他们主要警戒的依然是外部敌人。
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戚明漆这才小心地靠近了老人指向的帐篷,留意听里面的动静。
然后就听见黎容在骂骂咧咧。
不用想都知道,黎容骂的对象是谁。黎容骂人的花样确实多,可能比他治疗人的医术还要多,戚明漆听了大概有十分钟,就没听见重样的骂法。
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厌却没有半句回嘴,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戚明漆猜他肯定还在昏迷中,否则早跟黎容吵起来了。
又骂了很久,戚明漆都听累了,黎容却依然精神抖擞。好在骂声渐渐停歇了下来,黎容猛地一掀帘帐,端着盘子走出去了。
戚明漆盯着黎容的背影,等他彻底走远后,这才跟做贼似的摸到帐篷门口,左右看了一圈,飞快地掀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厌躺在帐篷中唯一的床上,双目紧闭,身上的伤被处理过,用绷带缠了起来,看着总算没有那么骇人了。床头燃着一支蜡烛,他面前不远处摆着一张小桌,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药物、银针、绷带,各种各样的医疗用具。
戚明漆一眼就看见他要找的绷带。
他在门口处蹲了下来,借着帐篷内悬挂的兵器、铠甲和各种杂物,掩住自己的身形。
不知道厌这会儿酒醒没有。
戚明漆知道他向来警惕,哪怕是在熟睡中,听见陌生动静都会立即醒来。两人在一起后,厌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接受他的存在,后来时间长了,才慢慢习惯戚明漆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要是冒然靠近,说不定会将厌惊醒。
戚明漆啃着指甲,纠结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想摸自己伤痕累累的脸,又想到如果这张脸叫人看见,对方大概会吓到尖叫起来,甚至喊打着驱赶他。
戚明漆被这样的想象吓得冒冷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从厌面前拿走一卷绷带。
别的不需要什么,只要有这一卷绷带就好。
戚明漆一边想着,一边缩着脑袋,跪在地上慢慢往前爬,尽可能地不弄出半点声音。
爬了好一会儿,戚明漆有些累了,但又不敢耽搁,生怕黎容很快就回来。他必须赶在黎容回来之前,拿到绷带离开帐篷。
终于爬到小桌后,戚明漆蹲在阴影里,凭借着感觉伸手去摸,朝左摸了一阵子,又朝右摸了一阵子,总算摸到了绷带。
正当他准备拿走绷带时,一只手忽然出现,猛地按在他手背上。
戚明漆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控制住,就要尖叫出声。
·
厌本来并没有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但他感觉到很渴,干渴感驱使着他醒了过来,一边咕哝着“酒”,一边翻身在床下摸索,想找酒壶。
摸索半天也没找着酒壶,他趴在床边,伸长了手继续搜寻。
又摸了几下,没摸着酒壶,反倒让他摸到了……一只手。
皮肤微冷、但很光滑的一只手。
“嗯?”
厌昏昏沉沉的,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只是下意识抓紧了那只手。
手的主人却似乎很惊恐,受了巨大惊吓似的用力往回抽,一下子让毫无准备的厌也跟着翻下床,刚好扑倒在那人身上,顺带着将黎容那一堆瓶瓶罐罐全打翻了。
整个地面一片狼藉,戚明漆吓得浑身都僵了,哆哆嗦嗦地拉紧斗篷,动也不敢动地望着上方,半跪在地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的厌。
“小七……”厌捂着头,眼神迷茫地看着身下,但他眼前一片昏花,只勉强看得清自己压着个人,以为又是在做梦,“你又来了么……”
他低头在那人脸侧闻了一阵子,闻到熟悉的气息,知道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便放下仅剩的一点警惕,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完全压在戚明漆身上。
戚明漆这会儿才稍微回过神来,对着厌又推又抓,想从他身下挣脱出来。但厌显然不怎么清醒,以为梦里的他又在跟自己闹脾气,耍无奈,于是像从前一样,轻轻松松地用一只手,就将戚明漆双手压制在头顶。
“小七乖……”他模糊不清地说着,“让我亲亲你……我好想你……”
他低下头,隔着斗篷的一层布料,用力咬住戚明漆的下唇。疼痛感和灼热的眼泪一起浸透薄薄的布料,刹那间塞满了戚明漆空落落,并且惶恐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