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也要争气,安殊亭已经算是领先一步了,作为他的朋友你也不能差太多,今日讲会想必你也学到了许多,不如作一篇文章,明日拿来我帮你看看。”安殊亭的这位好友似乎有些不靠谱,也难得他总是惦记着对方,果然年轻人还是要多磨砺,孙悦白眯了眯眼睛,对坐在一边的贺知舟,意味深长的说道。
“呃,先生,我尽力,尽力。”贺知舟原本是见安殊亭宠辱不惊的模样,知道这家伙心里有底,看热闹的脾性漏了一些,却不想突然被先生点名嫌弃。
他讪讪的举起手,做了一个郑重发誓的动作,求救的望着安殊亭。
安殊亭看了贺知舟一眼,端的就是一副见死不救的冷硬姿态,“先生对你这般看重,你可要好好努力,莫要辜负先生心意。”
见先生默然的看着自己,贺知州硬着头皮点点头,“能得先生指点,是我的荣幸。”他也明白自己能得先生指点,是沾了安殊亭的光,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先生素来要求高,曾经有人不自量力拿了文章去请教,萎靡不振了小半年,一度对自己写的文章产生了怀疑。
所以书院里除了顶尖的那几个,没谁会去找打击,就是那些人也是抱着细细打磨或许能侥幸通过心态,但偏偏先生说了明日就要,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安殊亭见贺知舟苦大仇深的模样,冲着孙悦白勾了勾唇角,他家先生有时候也喜欢捉弄别人。
孙悦白轻咳一声,果然被安殊亭的顽劣传染了,他冲着安殊亭点点桌子,安殊亭转头见孟大人已经放下手中的糕点,正用帕子擦手,迅速再理了理思路。
他清了清嗓子,拱手,“大人,我们书院学子种的茶可是解腻,这可是大家耗尽精力才种了几株,只一喝到嘴里便能明白慎重的含义。”
孟大人挑了挑眉,见安殊亭这般说,好奇的再抿了一口,清亮的茶叶荡出好看的波纹口感清冽,是普通的好茶,但安殊亭这样一说,坐在下方的学生却大都露出肃然的神色,点头。
“这些茶都是山长让一些精力过剩的学子去种的,所以大家起了个诨名,也叫“教化茶”,每年除了给先生分一些,也只有品状成绩前三的学生才能得些。”
安殊亭这样一说,孟大人瞬间明白过来,他捋了捋胡须,无奈的朝着鬓角斑白的山长笑了笑,“你们山长还是像年轻时候一般促狭,不过你这年轻人和他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面对孟大人的打趣,安殊亭笑而不语,见讲堂的的气氛又变回平静,大家也都正襟危坐,他道,“我来接着回答蓝善佑的问题,其实他刚刚一开口,便有些难到我了。”
安殊亭说难的时候神色淡淡,让不少人都再去深思这个问题,
“对于历朝历代多次探求土地变革的原因,其实有很多人都在探寻,目前获得多数人认可的是……”
“但我想了想,其实这些现象归根结底的问题是土地兼并。”
“那些谈论土地变革的人列举了很多原?因,但从前朝末代就可以看出,表象下的本质是王朝发展到后期,官僚集团和地主阶级购买侵占了大部分土地,打破倾斜了百姓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造成大规模战争的爆发。”
安殊亭这话一出,讲堂里瞬间寂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心里无疑就是一个念头,他好敢说,呀,虽然安殊亭说的是前朝,但读书人总容易联想。
孙悦白拿着笔勾勒的手也顿了顿,随即便头也不抬的继续记录,安殊亭有时候的观点,总能让人眼前一亮,此刻他说的话题确实有些尖锐,但孙悦白相信他不是一个喜欢走钢丝的人。
“但我们如今再看六百年前大霖朝的青禾法,在大量买卖兼并土地现象出现的时候,鹿鸣大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这场土地税收改革历经波折,也引起了改革派与守旧派的党政之争。”
“但所幸鹿大人主张的变革成功为大霖朝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寿命。”安殊亭眉眼清扬,声音清朗动容,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众人能够感知到他对鹿鸣大人的崇敬。
孟大人靠着椅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安殊亭,这倒是个果断敏锐,且有魄力的年轻人,他太懂得怎么勾起、且安抚人心,用言语就能把控引导人心,这样的本事孟大人还是在如今的那位陛下跟前的红人身上见到过。
“而我朝的变法又有不同,中央权力集中,君臣一心,且从前的变法都是从下到上,只有我们是从上至下寻求强盛之路……,那些阻力便又少了许多……”
“所以,我们的变法大有可为,它的成功将在更加巩固统治的同时,提高百姓的的生活水平,我们也将迎来强盛,海清河宴,八方来贺,指日可待。”安殊亭语气激昂。
实际上他自己也很庆幸,虽然他所在的世界是封建王朝,但政治清明,能人辈出,君王也是个强硬有手段的明君,前景光明,百姓也都活的有希望。
若是家国动荡,他还要考虑活命问题,那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孟大人眼中带着激赏,含笑带泪,胸口微微起伏,安殊亭的一番话,连他这个看惯世间百态的人胸中都血潮涌动。
曾经隐隐触碰到的那些框架瞬间清晰起来,这不就是他们这群老家伙所追求的吗?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共勉!”孟大人站起身来,望着朗朗天日,语气哽咽,看着安殊亭瞬间有了知己的感觉。
不仅是这样,在场的所有人又有哪一个不被安殊亭所描绘的蓝图心驰神往,只是不比孟大人他们感触复杂,年轻的学子们只觉得自己的目标突然明确起来,一时间竟多了股一往无前的心气。
安殊亭的即兴发挥鼓动又哪里只是孟大人他们的心,便是安殊亭自己的心情也极为不平静,他默默的躺在床上,想着孟大人,孙悦白他们这群曾经为了这个国家挥洒心血的人,还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
“怎么睡的这样早?”孙悦白在安殊亭的塌边坐下,俯身凑在他耳边轻轻说到。
怀里突然一沉,耳边传来一阵痒意,打断了安殊亭的思索,他一个翻身一把扣住孙悦白的胳膊,将人扑倒,“先生这么晚过来是想陪我入睡吗?”
安殊亭理直气壮的质问,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孙悦白,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也不知是他们渐渐熟悉彼此,亦或是其他原因,孙悦白如今越发促狭了,总是喜欢捉弄自己。
孙悦白被拽的跌倒在安殊亭身上,也不恼,指尖抚动着安殊亭因为说话颤抖的睫毛,“好看的人连睫毛都是楚楚动人。”
孙悦白答非所问,安殊亭却不好意思起来,他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纠正孙悦白,“楚楚动人是夸赞女孩子的。”
他指着塌边的小几上多出来的几颗紫色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儿充斥在整个口腔,“先生这会儿过来是给我送梅子的吗?”
“山长家的小姑娘送过来的,我尝着不错,拿过来给你尝尝。”孙悦白心不在意,指尖下是安殊亭的小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出来的健壮有力,明明他二人个头差不多,但安殊亭就是给人一种力量感。
“你要吃吗?”安殊亭见他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将梅子叼在嘴里,又从小竹篮里拿了一颗。
孙悦白却是凑过来,咬在安殊亭叼在嘴边的梅子上。
安殊亭下意识的松嘴,整颗梅子就落入了孙悦白口中。
孙悦白眉眼带笑,声音低沉,不紧不慢道,“这一枚似乎格外甜。”
安殊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急速,嘴上毫不示弱,“真该让那些同窗都看看真实的先生是什么样子的,那样他们也不会那么怕你了。”
孙悦白看着温文尔雅,举止端庄,偏偏书院里的学生都有些怕他,一个是因为孙悦白地位辈分高,另一个原因就是孙悦白是书院里出了名的眼光高。
熟了以后就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幼稚,安殊亭接过孙悦白嘴里的果核,又将那枚新的递给他咬,十分好奇的问道,“你对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怎么看?”
孙悦白唔了一声,这句话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安殊亭没安好心。
可这人一套动作做的干脆又自然,贴心又好看的年轻人,谁能不喜欢呢,所以他还是决定附和他这位新上任的恋人,“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先生就不能有点原则,怎么我说什么都对吗?”他是真的发现了,先生有点粘人,而且看起来格外赞同自己,这有点恋爱脑的潜质。
孙悦白似笑非笑,也脱了鞋,盘腿和安殊亭面对面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当时为什么要说爱慕于我?”
安殊亭神色一僵,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他收回刚刚那个荒谬的想法,孙悦白不可能是个恋爱脑。
无意看到桌边精致的小竹篮,他伸手拿过,“这篮子还挺精致的,梅子也很好吃,山长对可真用心。”
安殊亭左右言他,孙悦白也不揪着,“确实很精致,估计是万安和送的吧?”
从前万安和就送过一些竹编的笔筒,看着打磨的手艺,很像。
“所以这梅子就是万安和送的,不会还是他七岁那年亲手种的梅子树吧?”安殊亭提着手里碗口大小的梅子树,只觉得那颗梅子卡在喉咙眼儿。
看着安殊亭怪异的神色,孙悦白皱眉,“也许吧,我没细想,早知道就不应该拿给你了。你对万安和还挺了解,连他七岁种梅子树都知道。”
倒不是孙悦白敏锐,万安和是个麻烦,但孙悦白不希望安殊亭的眼光只盯着万安和,而且他也觉得安殊亭是个有大格局的人,对上万安和却表现出了过分的戒备。
“没有,你拿来的正好,幸亏你拿过来了。”要不他还不知道原来林夕梦已经怀孕了。
安殊亭冷笑,他原本还在犹豫,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万安和,毕竟他做的那些恶,如今还没有发生,这可不是赶上了吗?
七岁种下,今年才奇迹般结果的的梅子树,按照时间推算,山长家的那位千金已经有孕了。
这一次他们又打算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