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叔景大笑,转而又聊其他话题。
几人谈谈讲讲约一刻钟,沈叔景便吩咐下人带徐牧一行人去客房稍作休息,另着人安排晚宴。
一行人被带到紧邻的两处幽静小院,男女各住一处。
小院精致考究,院中有假山花圃,这个时节正值菊花和桂花怒放争妍,满地姹紫嫣红,众人一进入院内,幽香阵阵扑面而来,令人陶醉。
施越英住在朝南的正房,房内陈设风雅别致。
最具特色的是一座微型水运仪象台,虽然只作摆设,没有实际报时功能,但各个零件齿轮都惟妙惟肖,极具观赏价值,也很符合沈叔景机械发烧友的风格。房内还有不少高丽物品,像高丽青瓷,高丽绢。本朝在杭州和明州都设有市舶司,市面上有不少外来商品,显然沈叔景也是进口货的爱好者。
施越英四处观赏,从院中溜达到房内,一时坐不住,又从房内踱步到院子,正巧看到月洞门另一边的院子里,杜简融也在溜达。
于是,两个好奇的少年人一道四下里闲逛。
两人边逛边聊,杜简融将沈叔景的家世背景说了一二。
沈家和杜家背景相似,世代经商,富甲一方。沈叔景因自小聪慧好学,爱读书钻研,父母便请先生培养他科考走仕途。沈叔景也不负众望地考中进士,授了官。但他生性自由散漫,为人真诚,厌烦官场的刻板教条和尔虞我诈,当官没两年便辞官回家,当起了富贵闲人,四处游览,研究机械技巧。
“为自己热爱的事而活,真潇洒通透!”施越英感叹,有钱还做过官,怪不得能玩得起大手笔的机关,还政治嗅觉灵敏。
“是啊,我表叔也这么说,他说同年之中属沈叔最看得开,也能过得上自己理想的日子。这次进京,我要是能交上这样的同年就好了。”杜简融向往道。
“原来他们是同年啊。”施越英道。
“听说他们在同年御宴上一见如故,聊得很投机,一直聊到宴散宫人来赶。”杜简融给她八卦。
“还有此等事!”施越英笑道,心说徐牧还有如此忘我的时刻。
“真的,表叔他小时候也很爱摆弄机械玩意儿,只不过姑祖父管教严厉,后来玩得少了。他以前经常给我们做一些小玩意儿,我那会儿小,爱乱扔东西,没少挨揍,嘿嘿!我姑姑就不一样了,表叔做的每样东西她都珍藏起来……”不小心说漏了长辈的闺房私事,杜简融吐吐舌头住了嘴。
杜简融口中的姑姑应该就是徐牧的未婚妻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谊必是很美好。
施越英笑笑,“怪不得七夕那次套磨喝乐,他那么来劲呢,原来也是机械发烧友啊,早知道我就该把头等奖让给他。”
“发烧友?”杜简融不解。
“就是爱好者。”施越英解释道。
“爱好的热度像发烧一般,真是精妙的类比,你说话太有趣了!” 杜简融惊叹。
“乡下土话而已。”施越英掩饰,又道,“不过这爱好也是少见,一般文人士子不都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骑射什么的吗?”
“表叔天资高,这些也都在行,可似乎并不热爱,大概是有这么个偏门的爱好,脾气也不好,为人又挑剔,所以同龄朋友很少,也就沈叔不和他计较。”杜简融吐槽道。
没见过这么坦荡地黑自家长辈的,施越英听得呵呵直乐,杜简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两人聊得起劲,几乎忘了时间,直到沈叔景遣人来请入晚宴。
施杜二人随着仆从入宴厅时,徐牧和沈叔景已在席等候。
徐牧瞪了他俩一眼以示谴责。
杜简融回以嘻嘻一笑,施越英低头装矜持,却斜眼瞄徐牧,见他已换了一身袍子,未戴幞头,单手支着椅子,甚是随意。
晚宴极其丰盛,地道的余杭菜,六道冷盘,十道热菜,两道面点,两道汤,吃得施越英酣畅淋漓,暗呼过瘾。
宴后回房,施越英又洗了个热水澡,想着接下来船上条件有限,没有机会再泡这种舒适的花瓣澡,她便从发梢到脚趾仔仔细细地搓了个遍。
第二天一早,徐牧就带着一行人辞别沈叔景登船继续赶路。
船自余杭出发,驶入江南运河段,行了几日,又到了淮扬运河段。淮扬沿线有不少风景名胜,徐牧便带众人沿路游览。
施越英上辈子爱旅行,穷游过不少地方,这辈子只在虞县和鄞县周围打转,这次有机会免费旅游,便跟着徐牧和杜简融叔侄俩到处观赏古迹,不亦乐乎。
一日傍晚,一行人从扬州广陵赏玩返船,看见渡口一群人围着议论纷纷,还不时有哭声传出。
杜简融向来爱热闹管闲事,忙钻进人群看个究竟,看了半天回来直叹气。原来那是一名福州来的书生,在此地换船,也要赴京,不小心失了钱袋,再无资费坐船,怕误了事,便着急大哭。
杜简融恻隐心起,央求徐牧带那书生入京:“表叔,我看他长得白净斯文,是个老实诚恳的读书人,我们就帮帮他吧。”
徐牧犹豫了一下,表示同意。
杜简融欢天喜地地去行侠仗义了,带着大小虎兄弟帮那书生搬了行李,带他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