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垂眼帘,仔细选好了尺子后,便开始测量手中的铅笔,神情专注认真。
崇如本在一边注意她的动作,忽然察觉那双小手微微颤抖,心中一凛,顺着指尖往黛玉的脸上看去,那张玉做的面上果然升起两团疏红,细眉似皱。
“妹妹。”崇如唤道,知道黛玉大约是起热了,心中焦急,微微凑近黛玉,小心地握住黛玉还拈着尺子的手。果然滚烫好似热汤一般。
黛玉神智有些昏沉,懵懵懂懂朝崇如看过去。她久病多年,可称作“一年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病”,既然衰病时多,已习惯时时小倦在身,若非忽然病热身冷,便不会觉察出自个儿又生新病。自从数月前与崇如相见之后,心神之中多是学海学识,已有数月不曾发病,哪知今日病来从急,忽然而起,将崇如吓了一大跳。
黛玉顿生昏昏,久病成医,伸出手腕往额间一搭,果然起了高热。轻轻叹息一声,她瞧着眼前焦急的人,道:“大抵是起了热,今日怕是学不成了。”她心里还有些愧疚,自觉耽误了崇如的时间,原定的教学计划乱了。
崇如看她蔫然倦颜,哪里还管什么学不学的,想到黛玉早逝的命运,胸中好似蒙了一层阴霾。黛玉身体的事情他从前没有想过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黛玉尚且不能适合现代社会,不敢贸然带她出去看病,何况黛玉并没有现代的身份,能去哪儿看呢?纵然是私立的医院,如今他无权无势,不能瞒过他人。二则是他心中到底抱着自私的底色,妄想让黛玉独独依赖他一个。只是如今匆匆一场病来,他只恨起自己来。
崇如早在屋中备了两三套现代的衣裙,本想着来日送给黛玉,如今却是急急派上用场了。叫黛玉在寝衣之外套上了一条连衣裙后,崇如稍思片刻,道一句冒犯了,便抱起黛玉到卧房外他为自己倒腾出的单床上面,瞧着她怯然萦愁的小脸,劝慰道:“我去请医师来,妹妹且在此处休息片刻,现代的医术与你那边不同,妹妹不要惶恐。”
黛玉乖巧点头,已然习惯了身上的无力,眼前昏花瞧不清崇如的模样,便闭着眼假寐。少顷,她听到门外传来重叠的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去瞧来人。
谁知那道陌生的身影刚推开房门,尚未露出半点发丝,黛玉只觉眼前一暗,一眨眼之间,又是莲幕兰纱、冷香宛转。黛玉虽然浑身无力,但也惊愕得稍微坐起身子来,意识到自个儿忽然又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当中。这是从前所没有过的,黛玉慌张了一瞬,深呼吸许多就回过神来,心中想着哥哥不知要怎么担心,意图闭上眼睛再到现世中去,偏偏尝试数次都不能。
少顷,黛玉强起,将身上的衣裙脱了,团起来,藏在枕下的被铺之中。又一寸寸查探周围,确认一切妥当了,已是浑身无力,冷汗连连。
她轻摇床角的铃铛,唤人进来。
今夜正是丹鹤带着雪雁守夜,听到摇铃声,顿时惊醒过来,进来一瞧,只见黛玉云鬓松散,香腮雪白,倚卧在被枕之间,轻轻投过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