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摇了摇头:“她说要让奥古斯汀如愿。天啊,这些孩子们,都要这么风风火火的吗?我们有必要给佩吉或者切斯特,也找个心理咨询师什么的吗?好怕他们会出事啊。”
吕薇拍了拍罗素的肩膀,让他放宽心:“朗格拉布家的人,有几个没经历过点风雨呢?你认识强尼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我觉得,她不会有事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佩吉这个傻小子,我都担心他一个不小心,让我们过几个月做上爷爷奶奶。你说,这孩子是不是还是送去大学比较好一点呢?反正离家里也不太远,阿兰想去念书可以跟着去,不想念的话,在柳溪镇找点事做也很好啊。都不知到那个孩子喜欢些什么呢,懵里懵懂的样子,又可爱,又可怜。”
罗素觉得吕薇言之有理,这才放下了追出去的冲动心情。的确,现在佩吉才是拉佐家的希望和关注的重点。倘若他们夫妇两个能早点察觉到奥古斯汀对茉莉的心思,说不定还能帮着开导一下切斯特,在不刺激切斯特的前提下,帮大儿子把心事理清楚了,岂不是可以避免事到如今这个局面?
柳溪镇机场外,茉莉抱着那本园艺课笔记,怔怔地望着起飞降落的飞机。
她只想离这尘世越远越好,丝毫无心顾及遗留在这身后的千难万险。
“下一班飞机,是去木漏隙光山的;还有一小时不到就要起飞了,您确定要购买这一班的机票吗?”询问台的地勤人员噼里啪啦地敲打了一番键盘,这才跟茉莉最后确认。
茉莉微微点了点头,可她的手头实在没有现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账单末尾的数字。她虽然有信用卡,但她不想大张旗鼓地用带朗格拉布家族名字的卡买机票。如果记账了,那就能直接追查到茉莉的行踪,今天的逃离便彻底毫无意义。
“小姑娘,这本笔记你卖吗?”旁边一个扶着拐杖的老头子,推了推眼镜,正好奇地看着茉莉窘迫的神情。
茉莉咬了咬牙,这笔记的内容在她来的时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迅速抬手,茉莉找到自己速写画像的那一页,直接用力一撕,就把那页纸单独扯了下来,仔细地放到口袋里:“少一页,您不会介意吧?”
老头子耸耸肩:“如果我不买,那少的就不止一页了。她的机票钱,我出了。小姑娘,无论你去哪里,希望你一路顺风,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罢,老人眨了眨眼,拄着拐杖消失在人海间。
茉莉揣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意外地、但又顺利地,踏上了前往木漏隙光山的旅途。
自此一去,再无音讯。
瓦伦蒂娜发疯似地在柳溪镇各处公共场所张贴告示,用广播呼叫,但都没有效果。乔弗里愁得觉也睡不好,脸上平添了许多皱纹。
只有罗素和吕薇,想起了那天茉莉犹如插了翅膀一般飞也似地离去,心中渐渐浮起几分猜测。
要告诉朗格拉布家吗?
罗素也曾扪心自问。好像作为朗格拉布家的员工,本着对企业的忠诚,他早就该知无不言。
但此时此刻,连他也迟疑了。
朗格拉布家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人心倾轧,更多的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吐露的秘密。
南希*杜旁的秘密,强尼*西翠的秘密,切斯特*朗格拉布*二世的秘密,马尔科姆*朗格拉布的秘密……如今也轮到了,茉莉*朗格拉布的秘密。
只有当茉莉*朗格拉布脱离世俗的成见,脱离朗格拉布家族的魔咒,她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罗素这样想,吕薇这样想,所以他们缄口不言。
切斯特也是这么想,所以他那天捡起了奶牛树边的那杯鲜奶,放进了朗格拉布家的冰箱,打算找个合适的日子,自己做个反叛者,把它喝掉,亲自体会一下奥古斯汀去世前的心情。
园艺书上写着,当奶牛树吞噬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死前最后的情绪,会化作一杯鲜奶。就好比玩家可以通过成就商店购买催发不同情绪心情的魔药,奶牛树也能通过这杯鲜奶,把死者最后的心情传递给饮用这杯鲜奶的人。
正因为如此,茉莉那天早晨匆忙出门的时候,在瓦伦蒂娜的指令下,不小心拿错了饮料。农场送来的牛奶是装在塑料瓶子里的,但茉莉偏偏拿出了那个装着奶牛树产出牛奶的玻璃杯,还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阴错阳差间,茉莉就这样在奥古斯汀的感召下,做出了和朗格拉布家恩断义绝的决定。
跟柳溪镇警方确认茉莉*朗格拉布完全失踪时,瓦伦蒂娜*门德斯弓起后背,好像一只被挑衅的野猫,拼命向切斯特扑了过去:“你这个混球……还我女儿,还我!”瓦伦蒂娜*门德斯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本能地觉得,这一切跟这个小子脱不开关系。
“奶奶,请你自重。这里是公众场合。爷爷精神不好,请您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刺激他了。”这般冷淡的语气,跟当年在罗素和吕薇婚礼上,强尼*西翠劝告瓦伦蒂娜*门德斯不要再跟南希*杜旁死打的语气,如出一辙。
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瓦伦蒂娜被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金发小伙子给镇住了。
“真是见鬼,他明明没有‘野心’气质啊。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被这个毛头小子唬住呢。”本能地转着手腕上的金手镯,瓦伦蒂娜不知不觉产生了焦虑的反应。
切斯特见瓦伦蒂娜走远,把警官拉到一边:“你表姐在医院调职的事情,我会请我爷爷帮忙加急批准的。茉莉*朗格拉布失踪这件事,不是什么小事,但也绝不该占用这么多公共资源和警力。长官,您见机行事就好。我想,模拟世界的本地警察们,都是一等一的尽忠职守,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您说是吗?”
柳溪镇警官狐疑地看了切斯特一眼,终于还是在表姐调职这件事承诺下,会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在报纸上登一登启事,买个热线电话号码,让有线索的人直接找你们联系的。毕竟,一旦跟警察扯上关系,谁都不想跟我们说话了,就怕被当成什么嫌疑人带回局里去。您的好意,我个人非常感激。”
切斯特不发一言,点了点头离去。
茉莉,别回来了。虽然我很想你,但我更希望,你能走到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应付完警察,切斯特信步走到了学校附近。那个卖棉花糖的摊贩还在原地,花花绿绿的棉花糖装点着小推车,可爱至极。
棉花糖还是棉花糖,但吃棉花糖,送棉花糖,买棉花糖的人,都已经不复从前了。
“孩子,我记得你。”小摊贩摸了摸八字胡,眼前一亮,好像脑海里点燃了什么记忆:“你是付账的那个小子。你的好兄弟呢?那个姑娘呢?”
并不打算回应,切斯特脚边落下一颗被松鼠吃得干干净净的松果。切斯特好歹也是练过一阵子足球,抬脚一踢的功夫,松果应声落入附近的池塘里,发出“扑通”脆响后,销声匿迹。棉花糖小吃摊摊主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仿佛当年那个没追上送糖人和吃糖人脚步的小男孩,也是这样沉静,只是默默地做了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模拟世界的另一端,木漏隙光山镇子的雪山脚下,随着攀岩人的举动,一颗冰柱折断,砸进蓬松的雪里。
攀岩人手脚脱力,也支撑不住,后仰着掉进松软的白雪皑皑。索性这才是初学者赛道,雪地野外攀岩要穿的衣服也够厚实,不至于摔伤出什么问题。
“你还支撑得住吗?”领路人古川关切地询问。这个新学员身子本就单薄,本来古川让她多吃点饭养好身子再来学攀岩,可她坚决不听,一定要立刻开始。
“当然。再来。”翻身爬起,新学员抬眼看了看峭壁顶端,又搓了搓手,重新从底部开始挑战自己。
雪山险峻,但无限风光,不就在险峰吗?
何况到了木漏隙光山后,她仔细打听过,才知道在雪山上有一个洞口,里面曾经有人发现过稀有种子包。
连稻草人、鱼塘、树洞都找不到的,那种稀有种子包。
人世间,还有什么比生死,更加稀有和珍贵的东西呢。
茉莉相信,只要自己能成为攀岩高手,练好攀岩技能,获得死神花种子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