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旖旎,充盈满室,而松香清冽,萦绕周身,楚辞被这味道包裹住,仿佛从红尘芳草间,落入了高山雪霜天,鼻尖,袖间唯有清风冷月。
或许是她和柳怀英这一摔动静闹得太大,以至于推门之人许是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当下便快步绕过屏风,走进了里间。
商长冥见此情形,当即面染红云,结结巴巴道:“老...呃...楚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楚辞悻悻然抬起头,来人正是商家兄妹,商长冥照常穿得像个绿孔雀,而商摇烟则是裹着厚重繁复的素白色衣裙,若非她身形纤瘦单薄,气质脱俗,这层层叠叠衣衫定会显得格外冗杂。
楚辞一时有些愣神,之前闹市相逢,她受了伤,神志不清,并未细细端详过商摇烟的容貌。如今在这香味氤氲的居室内,她才能细品其真容。
楚辞自认见识过不少美人,花月妖冶如罂粟,姜玉引明媚若海棠,林雪莹清雅似芙蓉,而这位商小姐则全然不同,眸含秋波却笼了缕缕寒烟,雪肤花貌却让人如隔云端,昳丽而神秘。
“楚姑娘,你,呃,你们没事吧?”
楚辞立刻回过神来,出言关心的是商长冥,她的眼睛在眼前二人身上来回一转,不禁感叹,同样是一个娘生的,这兄妹俩形象气质也差太多了。
这时,形象气质一骑绝尘,光芒万丈的商摇烟也温声开口:“楚姑娘,你伤重未愈,最好还是应当在榻上休息。”
楚辞心道:怎么进房的每一个人都想将她锁在床榻上。
“就算是要下床走动,也请先行起身更衣。”
起身更衣...楚辞低头一看,顿悟,她现在还衣衫不整地压在柳怀英身上。而后者只是一声不吭,抿着唇,皱着眉,规规矩矩的充当垫板。
楚辞一咕噜爬起来,顺带将被褥扔回床榻上。
“多有得罪,方才一时不慎才从榻上坠落。”
没了楚辞的压制,柳怀英也从容起身,楚辞瞄他一眼,却觉得不对劲。
“我刚才是不是撞得太狠了,怎么你脸色也这么难看?”
虽说柳怀英这人面色时常泛白,可是现在却明显一副紧绷隐忍的样子,看着就像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柳怀英一怔,他眼尾并无明显哭泣过的痕迹,只有一点薄红克制地彰显出方才的情绪。而楚辞这话说完,那点薄红竟然有了向他苍白的脸颊扩散的趋势。
这场面着实有些诡异,柳怀英却只是微微侧头,只轻声道:“无事。”顷刻间,他的神色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冷静。
柳怀英言罢,商长冥便开始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
商少主不愧是年纪轻轻执掌蜃楼之人,简直是事无巨细,体贴入微,说是嘘寒问暖都不够不贴切,简直是要将楚辞的族谱都给缕清楚一般。
半晌之后,楚辞不胜其烦,终究是默默坐回了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他的关切。
终于,问得楚辞都难得有些困倦之意后,商长冥才来了句“总之,老...呃...楚姑娘今日还是暂且留在房中修养,切记,切记。”如此,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好歹送走了一位,楚辞抬头看向一直乖乖杵在旁边的二位白衣修士,最后目光落在了商摇烟身上,道:“商小姐,似乎也有话要同我说。”
这言下之意在明显不过,柳怀英像个枯守许久的门神,最后还是微微颔首,对商摇烟客气地行礼告辞。
楚辞看着二人这礼貌而疏离的态度,眸光微凛。
是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人,从进门开始,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对方。
她自然记得姜玉引给她说过的那句传言,可是...这个出尘绝世的美人,真的也会动情吗?
“楚姑娘。”
一道如烟似雾般轻灵缥缈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臆想。
楚辞当即便下了塌,俯身作礼道:“之前还未曾谢过商小姐救命之恩。”
商摇烟垂眸看着她,轻轻扶起她的手,免却这个略带隆重的礼节:“谈不上救命之恩。楚姑娘远到而来,却遇歹人欺凌,本就是我商家照顾不周。”
“商小姐言重了,”楚辞回想起那日的场景,说不屈辱那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后怕。她自小已历遍苦楚,本以为心志坚韧,不为外物所动,可当日那般龌龊处境,竟然真的让她怒火难抑。魔族圣使,千机怒发,若她当真失去理智,不知会造成怎样的惨状。
“惩治那帮狂徒,我商家责无旁贷,定不让其再有机会行恶。至于当日那位受伤的青年,我等也为其寻得良医救治,现下已无大碍。”
商摇烟这话算是彻底消解了她的顾虑,楚辞会心一笑却见商摇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力道不轻不重,但格外坚定,袖中的玄冰锁立时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二人视线之下。
楚辞罕见的茫然了片刻,不是因为被人桎梏住手腕的无措,而是疑惑。怎么几日不见,这纯黑的手环,似乎又褪去了一些墨色。
“玄冰锁,”商摇烟顿了顿,道:“这是他们为你加上的?”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朔方城那四个,但更准确的说,应当只有一个。
“呃...”楚辞犹豫了,她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期间有多少人探望过她,这些修为深厚的仙门弟子是否探查过她的心脉,她并不清楚。自然也无法确定,自己魔族的身份是否暴露。
“玄冰灵锁是尚宁长老所制,陨铁炼化,冰晶相淬,至寒至精,凝冰入脉,锢于腕间,可封禁一切灵力气息,包括...魔气。”
尚宁长老,便是阮灵微,朔方城中弟子大多呼其名,而商摇烟已退出门派,便以尊号称之。
她一提到魔气,楚辞便也释然了:“那么商小姐可是后悔,救下我这个魔族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