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姐姐。”她轻声道。
许是酒意侵袭,聂予慈眼眶微红,含笑答应。
还欲说什么,却被阙老太太叫去,只得先行离开。
弑月归坐,心中犹自绽开丝丝涟漪,似乎自幼期待的感情得到些许回应,不免面容浮现一抹浅笑。
独孤河看在眼里,气得食不下咽,赌气一杯一杯灌清酒,搞得虚破都劝道:“独孤郎君,别光喝酒,也吃些菜呀。”
“我吃不惯。”独孤河呼哧呼哧道。
“光喝酒不吃菜,易伤脾胃。”虚破说着,目光在二人脸上游移,徐徐叹息,不再相劝。
弑月仍旧举杯,凝视着杯中残酒出神,想到出城以来,并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多交到这几个朋友。
回忆幼时自己用树叶编扎小人陪自己游戏,如今至少树叶小人已变成会说话会欢笑的真人。想到此处,她突然想举杯敬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正放下酒杯准备斟满,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洪洪汤汤的舞乐。
舞乐如画卷初展,帷幕初开,似一首史诗的序曲。
天山派艾娅拉踩着鼓点旋转入厅。
先是短暂的停息,接着骤然垫脚起跳,如刀剑出鞘,身姿苍劲迅疾,却又轻盈灵动。裙摆飞扬,犹如层峦叠嶂,玉山雾罩。
乐声行到恢宏壮阔,如江水奔腾,如大漠日出,艾娅拉的舞姿也如剑拔弩张,似是迎战劲敌。
忽而旋律急骤时高风狂啸,万马齐鸣,那是沙丘之上的玄黄龙战,艾娅拉愈舞愈急,如与人交战,生死一线。
所以鼓乐一齐发力,背水一战,战事最激烈高亢之处,遽然而止,艾娅拉也猛然站定不动,身形巍澜傲岸。
渐渐乐声重启,低徊如月游云水,万流归海,却暗藏无尽幽怨和哀愁,艾娅拉再次起舞,此时已是行走于战后无尽尸骨之上,兴盛衰亡,稍纵即逝,无尽孤寂,只余舞者一人在天地间孓孓独行。
艾娅拉突然伸出双手,望向天空,一抹阴蓝笼罩下来,一行泪水自面颊滑过。
泪水滴落在地毯上,渐渐洇湿,一滴两滴,骤然泪水化为鲜红,地毯上现出血迹。
艾娅拉口吐鲜血,仰面倒下。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起身,独孤河箭步冲上前,抱起艾娅拉,艾娅拉却望向弑月,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她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万年……基业……弹指……一挥间……”
虚破缓缓走到艾娅拉身边,却注意到艾娅拉起舞时已将额间珠帘和佩剑取下,暗自思躇片刻,目光飘向一脸沉痛的独孤河。
人群后,沉瑟归来,耳语虚破:“艾娅拉进厅前与阿依莫接触过,阿依莫已不知去向。”
聂予慈连忙奔来,骇然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阙老太太起身眺望阶下,眼中暗潮涌动。
“是中毒。”弑月望向虚破,笃定道。
“何毒?”虚破问。
弑月蹙眉摇头,“世间毒成千上万,组合之后更是数不胜数,难以确定哪一种?”
“好。”虚破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和齐梁的毒有无相似之处。”
弑月猛回头望向虚破,脑中一霎时灵光一闪,忙低头查看尸体,微微摇头。
此刻座中有人听见中毒,嘀咕道:“听闻聂家善使毒药,而艾娅拉又是中毒……”
聂予慈立即厉声道:“我聂家诚邀诸位,绝无可能趁机谋害,定然是有人蓄谋诬陷。”
话虽如此,宾客已起疑心,不敢再动酒菜,且意欲离席。
“无论如何,艾娅拉是死在聂家,聂家难逃干系。”身后有人切切私语。
“我如今百口莫辩,只希望诸位多想一想,聂家若有心害天山派圣女,为何要邀至聂家动手,难道不知道瓜田李下么!”
聂予慈眼锋一扫,全无平日的友善可亲,整张脸满是肃杀之气。
“来人,把天山派剩下的人都叫来问问。”
片刻,侍女回报,与艾娅拉同行者竟不是天山派人,只是普普通通的西域乐师,艾娅拉出发时重金聘用他们来奏乐,有些人连汉话都一窍不通。
且艾娅拉进聂家后,时常一人独坐屋内,随从也甚少见到她。
此刻座中一位关外门派的年轻人道:“天山派隶属陇右道独孤家的势力范畴,听说早些年已臣服独孤家,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挑拨聂家和独孤家?”
“独孤家自花家灭门后,因不满无法染指江南道,已不干涉中原事务,只安守玉门关,这么多年从未在关内见过他们。”聂予慈沉思道,“谁会想要挑拨聂家和独孤家?”
“若你们两家河蚌相争,能渔翁得利的不就是齐家么?”座下龙獠幽幽道。
立刻有人反驳:“凰栖岛此言差矣,齐家不是那种居心叵测之辈,要争就光明正大地争,这种心狠手辣的下作招数谁稀得用。”
正是昭紫阁派来送礼单的部下齐激。
龙獠拍桌霍然起身,怒道:“你齐家的下作招数是不好学,要论道貌岸然玩弄权术,齐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齐激也起身大喝:“你说什么!”立马拔剑,意图攻向龙獠。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