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点头:“有点儿。”
“水杯给我,我给你拿着。”程寅伸出手,动作自然。叫人一看,就是相处了很久感情融洽的男女朋友。
万朵下意识要拒绝,反应过来把吨吨杯摘下,看他修长的大手接过去,把贴着兔子贴纸的粉色大胖杯子拎在手里。
有点违和。
万苍雪在旁边打趣:“看来还是我们程总知道心疼人啊。”
逗万朵玩,哪里能少的了殷贇,他瞄着两人,笑道:“就是,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我们程总对谁这么上心呢。”
万朵垂眸没说话,大家都以为她害羞。
程寅站在她身前,不由自主多瞧了她两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大拇指悄悄摸了一下杯子上的卡通帖纸。
他回身看向程景骁:“我听说前两天你爸打电话给万朝物流,说有单海运船不够,想和万朝借?”
程天阳眉头一皱,看向程景骁:“有这事儿?”
程景骁一下变了脸色,“太爷爷,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爸。”
程寅一笑,“你不是久诚物流分管海运的副总吗?怎么,连我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
殷赟在旁边也看出点门道,虽然不知道程寅为什么要坑程景骁,但管他呢,直接插言说:“是有这么回事儿,我虽然不管我家物流,但也听我爸提过。”
程景骁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想解释,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
程天阳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久诚新买了一批船却不够用,但具体怎么回事,不好在这儿问。
“今天是来看万朵演出的,不提公事。”程天阳说。
程寅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他不喜欢听戏,也没兴趣陪谁听戏,干脆在校园里找个了僻静地方开视频会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来。
刚上台阶还没进门,隔着玻璃就看见万朵脸色不对。略一思索,八成是这怂包因为未婚妻的事来跟老爷子告状,顺便恶心万朵。
既然已经敲打完毕,程寅也不想穷追不舍,对程天阳说:“时间不早了,我送您回酒店休息吧。”
“不用了,”吴玉燕说:“你陪万朵,让小骁送我们就行。”
程景骁连连应声,程寅冷冷扫他一眼,没说话。另一边,万苍雪夫妇由殷赟负责送回酒店,万朵答应了明天陪姑姑逛街,与众人告别。
等人走远,站在剧院台阶上的万朵放下挥个不停的小手,收起笑脸,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程寅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万朵。
五个月未见,她头发长了。
人没怎么变,非要说变,好像更漂亮了。
在这样晚风和煦的夏夜里,亭亭得好一株含苞的玉兰。只不过这株玉兰,目前正耷拉着脑袋,眼底一圈淡影,应是很疲惫。
“走吧,送你回宿舍。”他说。
“不用了,”万朵摇头:“学校里很安全,我自己走就行,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我和他们住同一个酒店。”
他言简意赅,万朵听明白了。
他不能这么快回酒店。
可惜南戏校园不大,万朵已经尽量放慢脚步,二十分钟后,女生宿舍楼还是出现在眼前。
万朵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我明天来接你,一起吃饭?”程寅说。
“我约了小姑。”
“那晚上?”
万朵点点头。
程寅把水杯递还给她,万朵接下。
“早点休息吧。”他又说。
万朵抬头看他,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转身上了楼。
隔壁宿舍在庆祝,音乐放得震天响,好多人在一起又笑又闹。
万朵拿了毛巾和洗漱用品,去浴室迅速洗了个澡。回来后,把头发草草吹了个半干,就爬上床休息。
很累,不止身体的那种。
她一向善于坚持。从小学昆曲,又苦又累,受伤无数都能坚持下去。可她现在做的事——和他同谋,骗父母、骗家人、骗朋友。
都是最爱她的人。
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身体里住的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大骗子。
一秒都坚持不下去。
宿舍门开,陪爸妈吃夜宵的庞郁回来了。
一进门看见躺在床上的万朵,庞郁怔了两怔。
“你怎么在宿舍?”庞郁指着门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那程寅是自己一个人……在校园里晃悠?”
十分钟后,按照庞郁说的,万朵果然在小广场旁边的石凳上看到了程寅。
长腿交叠,目视前方,一身黑色几与夜色交融。
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广场中间的空地上,师弟师妹们正在排练,一会儿笑一会儿闹,但演得时候也很认真。万朵他们班抢不到练功房时,也曾在这里度过无数夜晚。
还没毕业,就已经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万朵看了他一会儿,叹息着拿出来电话,拨过去,提示音响了一声,就看见程寅用漂亮的手指拿起手机。
“还没睡?”他的声音低沉,和着夜风有种说不出的好听。
“嗯。”极轻的一声,像怕惊扰了月色。
大概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他问:“怎么了?”
万朵没说话。
犹豫着、挣扎着、放弃了。
刚想说没事,广场中间突然一阵爆笑,因为一个同学的表演太滑稽。
一秒,两秒,三秒钟后,程寅忽然转头。深沉的目光从花坛前扫过,准确地落到她身上。
一瞬间,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万朵索性破罐子破摔,举着电话对着听筒说。
花坛那边,程寅看着万朵说了一句“好”,然后挂了电话从石凳上起身,朝她走来。
小广场边栽有丁香花树,紫的白的都有。空气里一股幽香,风一吹,十里外都能闻见。
丁香树后有一条小路,偶尔有人经过,但也还算安静。只是学校的路灯本就不太亮,被树影遮住,看不太清人。
听不清排练的吵闹后,万朵停下来直截了当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和程景骁以前的事?”
程寅:“知道。”
万朵点点头。
猜到了。
他这样细致缜密的人,不可能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就动手处理曹晶。他肯定会调查她,调查她和曹晶、以及和程景骁的恩恩怨怨。
她不介意他调查她,也不在乎他知道,只是这种信息不对等,让她不安。
他知道她的所有事情,而她,不知他在做什么、想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婚期定下来都不知道。
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一道高墙,他个子高,能看到墙这边的一切,而她,。
见她半天不说话,程寅问:“只是要问我这个吗?”
万朵摇摇头,握紧手指,深吸一口气,终于问了出来,“我们的协议,是不是可以终止了?”
问完,屏住呼吸,紧张地等着答案,甚至比今日上台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树掩映下,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很轻,“可以。”
接着,又听见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对着她说:“要不,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