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花香弥漫,万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他不是冲动的人,难道……
脑袋里白光一闪,她急问:“是不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程寅莞尔。
这个事情,程寅本来想明天吃饭的时候,再和她细谈的。大概今晚夜色太美,索性就今天说了吧。
“项目没问题,已经完成了,”他顿了一下,说:“只是想和你签一份新合约。”
“假结婚?”
“这么久了,假的还没玩够?”程寅纠正她说:“真领证,真结婚。”
万朵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程寅这是……求婚?
和她??
应该是。
可为什么这么不真实,像做梦。
是心跳太快,还是花香太醉人?
“你没事儿吧,”她还是不敢相信,走近一步,想借着路灯看清他脸上表情,“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一阵香气扑来,分不清来自哪里,丁香树,还是眼前的姑娘。
程寅淡淡一笑,觉得小姑娘真是单纯得可爱。
“就算发烧也不影响我的判断和决定,”他又问一遍:“万朵,想不想和我结婚?”
万朵没说话。
见她呆呆地,似乎还在消化,程寅笑着解释:
“我的家人喜欢你,我的朋友认可你,我对我们的相处模式也很满意,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下去。
结婚之后,你可以继续你喜欢的工作和生活,我不会约束你。你,或者你的朋友、家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尽力帮助他们。如果你愿意履行夫妻义务当然最好,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尊重你的意愿。
另外,我的婚后财产全部和你共享,你想住南城或北城都可以,甚至不想工作都没关系。只是某些重要场合,需要你陪我出席,但次数不会太多。”
程寅说完,见万朵还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以为自己没说清楚,问:“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万朵其实听明白了。就因为听明白了,所以全身冰凉,像三九天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寒到至肺腑。
石子路那头响起脚步声,有个男生打着电话走过来,声音断断续续。看见花树的两人,好奇地瞟了好几眼。
万朵等那人走过去,听不到脚步声才开口问:“你喜欢我吗?”
她紧盯他的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因素,应该不防碍我们结为夫妻,举案齐眉。”
万朵直直看着他,心都凉透了。
哪怕只是敷衍地说喜欢,她也愿意冲动地疯一次。
但他没有。
夜风轻拂,树叶簌簌。
她抬手掖好被风吹乱的头发,缓慢而坚定说:“你可以和不喜欢你的人结婚,但我不行,我要结婚的人,必须也要喜欢我。”
这就是拒绝了。
一瞬间,气氛却几近凝滞,只闻夏风划过树梢。
半晌之后,程寅无奈笑笑。
“好像我现在说喜欢也来不及了,”他抬头看向远处,须臾后,又转回来,认真说:“万朵,给我点时间。”
夜色阑珊,月挂树梢,万朵深吸一口气。
“既然你的项目已经完成,以后也不用担心再被谁刁难,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还想说祝他今后一切顺利,可嗓子里像塞了一团东西,说不出话。
眼泪都要流出来,万朵努力克制着,摘下手表,递过去。
“我们的协议,到此结束吧。”
程寅看着她,没接。
她捞过他的大手,把表塞进去,转身跑走了。
晚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可这一刻,她觉得花香是苦的,非常苦,闻在鼻子里,苦到心里。
其实她相信程寅对她是有好感的,至少不讨厌。
只是这种好感是基于理性,是思索之后的结果,像是为了达成一个目标所采取的措施。
如果换一个人站在这儿,也能做到和她一样乖巧听话,他也同样是喜欢的。
可惜,这喜欢她不想要,不纯粹。
夏至未至,虫鸣伴着花香。
万朵停下来,回头看那一片丁香花林。泪在脸上流淌,终于不用再克制。
…
半月后,万朵正式到南城昆剧团上班。除了彭同风,剧团里还有不少同校的师兄师姐,对她这个小师妹都很照顾。
上了班才知道,在学校学的那些剧目太少了,连皮毛都算不上。
由于历史原因,好多昆曲舞台已经失传,现在的年轻人又普遍不如老一辈人能吃苦,许多人都担心昆曲艺术会再次失传。
因此社会各界,名流、商人、学者和昆曲爱好者,许多人都在为了保护好昆曲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努力。
做为专业昆剧团,团里对新一代年轻人的培养十分重视。
听说团里来了个新武旦,年近花甲的武旦皇后武明泉刚从国外讲座回来,特意在院领导的陪同下,来排练厅看万朵排练。
怕万朵紧张,事先没告诉她,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了好一阵子。
在昆曲的各个行当里,武旦极为稀缺。主要因为武打又苦又累,极易受伤,因此全国从事武旦行当的人屈指可数。
武老师看了万朵的一小段排练,十分高兴,感叹自己追求一生的事业终于后继有人。
不过这些事都是一个叫方怡的师姐后来告诉万朵的,万朵当时完全不知道。
至于万朵第一次见到偶像武明泉老师,已经是上班两周后。
这天,武明泉特意把万朵叫到了办公室。
八月初,在苏城有一场昆曲交流大会,社会各界都来参加,一起讨论昆曲的发展。这期间还有几场昆曲表演,南昆负责其中一场。
团领导把这个工作给了武明泉,武明泉看过万朵在毕业大戏上演出的《扈家庄》录像,希望万朵能演出扈三娘。
万朵受宠若惊,一开始还犹豫怕自己演不好,后来在武老师的鼓励下,又信心百倍。为了不辜负团里领导和武老师的信任,开始了没日没夜的练习。
不用扬鞭自奋蹄,用庞郁的话说就是自鸡自卷。
为了省钱和作伴,万朵和庞郁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合租了一套二楼的两居室。一住进去,房东就提醒她们,夜里一定要反锁房门,听说隔壁有小区有人家被偷了。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
这时候,想退也退不了。
好在小区离万朵上班的地方不远,骑自行车不到十分钟,也就忍了。不过离庞郁上班的戏曲学校稍微有点远,庞郁借机想让她妈给赞助一辆车,可惜革命尚未成功。
转眼到了去苏城演出的日子。
苏城离南城不算远,单位统一安排大巴前往。
到了苏城,同事们一起办理了酒店入住。原本两人一间,这次一共来了七位女士,轮到最末的万朵,正好是个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