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纾自那次后就再没去过香满楼。
她又变成了从前的模样,每日打着马球,踢着蹴鞠,晚上和父亲兄长聚在一起聊着趣事,日子无忧无虑。
这夜云垂野刚准备睡下,门口便传来猫儿的叫唤。
他轻笑一声,早已见怪不怪,草草起身就去开门:“谷娘子,半夜这不睡觉来我寒舍有何事?”
谷术闲站在她旁边,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看着云垂野,神情莫名有些悲壮。
只有谷纾的精神格外亢奋:“快收拾收拾,咱一起去登山。”
饶是知道谷纾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可这夜里登山,云垂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有些隐隐期待。
他们是同一类人,奇怪的想法都如出一辙,可难了谷术闲,半夜起来舍命陪君子。
“去哪的山?”云垂野随手拿了件外袍就和谷纾他们往外走。
“岳槐山。”
谷纾和他们说着缘由:“我幼时曾随季父去过岳槐山,当时时节不对,时辰也不对,下了雨,什么也没有,不过这次我在平江,听季父说,岳槐山上每七八月有木槿花盛开,此花奇特,朝开暮落,我们现在出发,差不多能赶上木槿花开。”
云垂野听后眼睛都亮了,哪里还有困意:“那还等什么,快快咱们快走。”
“放心,小纾一早把马都备好了,此时正在将军府门口。”谷术闲看着这两人笑了笑。
云垂野一出门,果不其然,物品一应具备。
街头的酒楼尚未歇业,三人打马过街,引得楼阁中人举目观望。
年少意气风发,洒脱恣意,身后总有家族撑腰,故他们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管他谁人议论。
到岳槐山时已是四更,夜间山路骑马危险,他们只把马匹放在山下,提着烛火便上山了。
晚风凉凉,吹的谷纾不禁打了好几个喷嚏,可这丝毫不影响她赏花的兴致,她甚至越走越快,生怕无法第一时间看见木槿花开的模样。
到达山顶时刚好五更,木槿花未开,三人先躺在草坪,观星赏月。
只是刚躺下不久,谷纾就觉得皮肤搔痒,她伸手一挠,脖子上起了个包,于是踹了一脚云垂野:“小锤子,有蚊子叮我。”
云垂野被她逗到,止不住大笑:“到时给你叮一脸包,就不用天天臭美了。”
谷纾哪里听得这些,她翻身就掐住云垂野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他:“快点起来拍蚊子。”
云垂野笑着求饶:“姐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好姐姐饶了我吧。”
“拍不拍!”
“拍拍拍,谷娘子,谷大娘子,小的这就给您拍蚊子嘞。”说罢他还真起身,在谷纾旁边认真地拍蚊子。
谁也不曾想,南昭云将军的嫡公子,五更天,在岳槐山上拍蚊子,自己还摔了几跤。
天色将明,木槿花正欲绽放,细小的花骨朵欲冲破黑夜的束缚,与微风轻柔地飞舞。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山间,漫山遍野的木槿花争相开放,浓墨重彩,绚烂夺目,顷刻之间便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
谷纾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震撼的美,被旺盛的生命力所包裹,被轻盈的花香所沉醉,接受这灿烂阳光的照耀。
朝生暮死又如何,花开一日,犹如人活百年,人总觉花开一日是短,且不知人少有百年。
少女张开双臂,躺在花丛中,恣意汲取着这天然的馈赠。
云垂野看着她,他其实很久没有看过谷纾这般真心的笑容。
自从那日香满楼一曲,她虽然还是同以前一样玩乐,却少了几分曾经那种随心所欲。
他知道,他们都长大了,人总是会慢慢变得越来越无聊,但他希望谷纾永远是这样,明媚似骄阳。
这是他心之所向。
谷术闲也难得放松。
自长大以来,他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经营着各处家族的生意。
他自小便被教养如何做一个优秀的家主,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要撑起一片天,这是他的职责。
如今,谷纾带他感受了真正的天地。
四肢百骸,与天地融为一体,诸多事宜,随微风抛之脑后......
岳槐山的另一边,青年将手中的花放置在墓碑前,清晨的阳光照得有些刺眼,他身上带了深重的霜露,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渣。
他每年都在在这座墓碑前放一束花。
但过去那些年他只能偷偷来,生怕被人知晓。
今年不同,他带了龙鳞卫,里面大多是俞氏一族的旧部。
他带他们,来见他的母后,他要告诉他的母后,南昭的王,是他。
风郡俞氏百年世家,为南昭居功至伟,可史书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便将这个辉煌了几百年的家族一朝抹去。
通敌叛国,是它的罪名,祸乱后宫,是俞榛的罪名。
唯一留下来的他,变成了罪恶之首。
可笑天要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为风郡俞氏正名的机会。
姬良暗自握紧拳头,跪下墓碑前,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他说:“母后,木槿花开了......”
谷纾下山的时候已近午时。
观赏完美景的三人神情恹恹,毕竟一夜未睡,连饭都不想再吃只想回去补觉,他们前方有一行人,衣角有些湿,还沾了泥土,又和他们一般早早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