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高楼,楼前池水如镜,月光随着风抚水波泛起层层涟漪,池中央,有一座小亭子静静伫立。
亭中,溪鹤的恩人正懒散地倚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酒杯边缘。
他面前坐着一全身裹着白色长袍的男子,体态修长,袍上缀满各式珠宝,男子脸隐藏在袍子遮挡下,暗色看不清,一双眼睛,冷冽神秘,二人正饮酒交谈。
“廷渊,我已经安排好一切,自是无事,你无需担心。”白袍男子开口说话,声音柔和,不似男子,语调独特,不似中原人。
少年郎,也就是李廷渊,轻抿杯中凉酒,思索一会儿答道:“可,不过要瞒过霍家眼线,可不容易。”
白袍公子正想开口,远处粉衣侍女来报,二人的交谈被打断。
“公子,二位小姐已经休息,报信的小厮已经带着霍家人来接赵家小姐,已安排明日出发。”先前侍候溪鹤和赵宗瑾的粉衣侍女前来禀告。
“什么小姐?”白袍男子疑惑。
粉衣侍女朝着白袍男子微微行礼,并未多言。
“退下吧。”李廷渊微微招手让侍女先行告退。
侍女离开,李廷渊瞧着白袍男子眼中流转的浅浅笑意,慢悠悠地答道:“京城的小姐,太常寺卿赵世勋之孙,礼部侍郎赵代宗之女。”
“你们朝廷,大官的女儿,怎么在你这儿?”白袍男子不解,执壶斟酒,身上的珠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好心。”李廷渊与白袍男子碰杯。
“另一位是谁?”白袍男子不理解,李廷渊这种爱权爱利的人,会好心?
李廷渊把玩酒杯,答道:“另一个,呵!”
轻抿一口烈酒,说道:“山里来的野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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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窗月影,香炉袅袅。
溪鹤陷入梦魇,梦中阿爹阿娘的身影让她眷念,妹妹的软语惹得她欢乐。一会儿,又是马啸箭鸣,鲜红的血色灌满梦境。
她睡得并不安稳。
迷糊之间,溪鹤忽感胃中不适,她慢悠悠转醒,悄悄地披上衣服走出房间寻找如厕的地方。
溪鹤不知大户人家的小姐夜晚如厕时,使用夜壶,唤仆人收拾便可。她以为大户人家的茅房也和自己家一样,在院落墙角处。
宅院广阔,房屋鳞次栉比,溪鹤寻不到茅房,更不可能随地解决。
现已夜深,这处宅院李廷渊少来,夜晚巡逻侍卫少,管家又将溪鹤和赵宗瑾安排在人更少的后院,使得溪鹤走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人。
“怎么这么多房间,天神,帮帮我吧!我要茅房,茅房在哪儿?真难受。”溪鹤焦急寻找。
没走几步,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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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月下有二人立于屋顶,各执一剑,身影翻飞,衣袂随风飘扬。
二人不相上下,剑影寒光滑过她的眼。
李廷渊翻身腾空,忽瞧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长廊处,长剑猛然高举,手腕一沉,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银痕,直抵白袍男子咽喉。
收剑,脚步轻点,宛若仙人落于溪鹤眼前。
溪鹤失了心神,眼中只见孤月清冷,月下一仙人飞落于身前,斑驳的竹影在仙人衣袍上流动。
我好像,遇到神仙了。
溪鹤的世界无声。
自小便爱神仙传说的溪鹤,从未见过飞檐走壁、来去如风的功夫,自是认为,只有神仙才有这般能力。
李廷渊瞧溪鹤披着外袍、散着长发失神模样。
长剑微动,溪鹤脖颈冰凉。
溪鹤瞬间回神,惊觉眼前人竟然是恩人,不是神仙,忆起自己刚才痴傻模样,脖颈的冰凉触感,不禁脸色惊变,赶紧求饶:“饶了我吧!我错了!”
错在哪儿,溪鹤说不清,不过先求饶认错总是没错。
李廷渊垂眸,扫视换洗干净的野丫头,手中长剑一转,重重地擦过溪鹤肩膀,见她慌忙躲闪,开口问道:“何名?”
溪鹤不解,圆溜溜的眼里满是疑惑。
“你叫什么?”李廷渊语气依旧平淡。
“溪鹤。”
见对方没反应,溪鹤又说道:
“溪水,玄鹤。”
她没读过书,不认识字,但阿娘说过,溪水是她的根,玄鹤是她的命。
李廷渊嘴角难得带上笑意,他继续问道:
“怎在此处?”
溪鹤低着头,眼珠子偷瞄着李廷渊,毫不迟疑地快速答道:“恩人,我吃多了,肚子痛,我找茅房。”
实在是个与此时景色氛围不相搭的回答。
刚才被仙人之姿迷住,倒不觉得腹中难受,此时却惊觉腹中翻涌,难受得紧。
“我现在很难受了,求问恩人,茅房在哪儿?”溪鹤询问。
“很难受?”李廷渊反问。
溪鹤不解,不知该回答什么,只能点头。
她身子发冷,捂住肚子用怪异的表情盯着李廷渊,她希望下一刻茅房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带她去如厕。”李廷渊冷冷吩咐,话音刚落,不知从哪儿闪出一人,还未等溪鹤道谢,已提着她飞奔而去。
对她而言,这种时候帮她解决燃眉之急,李廷渊简直比神仙还神仙。
李廷渊身后,白袍男子轻盈落地,身上珠宝叮咚作响。
他立于李廷渊身侧,语气温和:“山里来的野娃。”
“怎不是京城小姐?”李廷渊声音到没了先前的冷淡。
“中原人,明知故问。”白袍男子收起长剑,这未曾受过世家大族礼仪禁锢的野性子,不羞涩谈五谷轮回,只能是山里间人,倒像是我们羽部的女孩儿。
他对溪鹤的野性颇为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