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风扇吱呀吱呀吱,吹散了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天。黑板报被擦拭干净,学习委员兢兢业业用红色粉笔记录着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一天减少,大战前夕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过去的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江城政坛风起云涌,干部发生重大调整,时怀民众望所归当上了省委委员,风头一时无两,派系跟随者众多;
吴彤的父亲调任苏市,吴彤随父离开江城,音讯渐消;
城南的那块风水宝地最终还是被季胤收入囊中,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金钱和权力的交换,纵使王玉兰苦苦坚守着职责底线,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无计可施。
让王玉兰苦恼的不仅仅是工作,还有她那难缠的前夫,濒死的人在绝望处疯狂寻找着能够配对的骨髓,骨髓库配对成功的概率很低,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当他再次找上门时,符晗刚从学校晚自习放学回家,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翻包找钥匙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惊吓之余挣扎着回头,发现一个苍老的男人面容枯槁地逼近她,泛白皲裂的嘴唇缓缓冒出几个字:“小晗,我是爸爸。”
“你放开我!”符晗大叫着松开符建国的手,往后倒退好几步,将书包挡在自己身前,做出防御的姿势,爸爸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十几年的父爱缺失让她觉得既愤怒又委屈,而这个自称是爸爸的男人再次出现,竟然只是为了她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或许可以救自己一命。
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王玉兰听到门外动静,抓着一柄擀面杖冲出来,将符建国一顿臭骂给赶走。但是,符建国并不就此罢休,之后不仅隔三差五地上门纠缠,搞得邻里街坊议论不断,甚至还跑去符晗的学校,在清晨的校门口上演了一出苦情戏。
“符晗,救救爸爸吧!”符建国抓着铁门栅栏,哭得痛不欲生,眼泪混杂着鼻涕横流,焦黄的皮肤皱纹密布,惹得过路的学生不断侧目,好奇地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彼此交换着眼神问身边的同伴:“这真的是符晗的爸爸?她爸怎么是这个样子?”
符晗前一天晚上待了晚,打着哈欠赶到校门口看到眼前这副场景时完全傻了眼,大脑宕机嗡嗡直响,只觉得头皮和手脚开始发麻酸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符建国面前的,耳边的议论声嘈杂不断,她面无血色地问:“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符建国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帮我这一回,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找你。”
“好,你要记住你的话。”
后来,符晗去医院做了骨髓配对检查,配对失败。
医院走廊的尽头,符建国一只拳头砸在墙上,发出如困兽般绝望的低吼,眼见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唯一能挽救性命的希望也被无情熄灭,他觉得老天爷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本命不该绝。
符建国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皮肤白皙,脸颊瘦削小巧,一双细长的眼睛尾梢娇俏,齐耳的短发乌黑泛着光泽,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像自己,他奇怪地远远审视着,心中的疑惑骤增,嘴里骂骂咧咧道:“王玉兰你个狗娘养的臭XX,不会连这个死丫头也是……”
医院里人声嘈杂,符建国的后半句话被人群淹没,符晗没有听清,但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妙。
事情果然朝着晚八点的狗血家庭伦理剧走去,符建国根本没有信守当初的承诺,扛着大字报直奔王玉兰的单位开闹。
“王玉兰婚内出轨生两女,生活作风极其不检点,男女关系复杂,请贵单位严查到底!”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玉兰被组织约谈,纪检介入调查,无良媒体像一群嗜血的蚂蚁跟风报道,一时谣言四起,王玉兰被要求停职调查。
回到家,还要遭受两个女儿的围追堵截和严肃盘问。比起外面经历的那些,家里的才更糟心。
符晓从北京飞回来,符晗也向学校告了假,俩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符建国生病以来,从来没有找过我。”符晓说。
符晗沉默地坐着,关于父亲稀薄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