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眠听到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原本暗淡无光的狗狗眼蹭地一下就亮了。
他飞快地站起身,边快步走向门口边胡乱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他的右手搭在门把上,略显紧张地轻咳了一声后才迅速打开了门。
与此同时他朝外面的人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惊喜与兴奋:“哥?”
然而还没等余眠看清楚来人,就率先听到一道热情洋溢的年轻男声。
“您好,请问是余眠余先生吗?”
余眠怔了下,有些发愣地看着戴着黄色安全帽,上面还顶着可爱的袋鼠耳朵的陌生男生,刚到嘴边的那句“你来了”就这样硬生生地顿住了,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在确定来人并不是江枫后,他眼底的笑意肉眼可见地逐渐消失,唇边弯起的弧度也一点一点绷直。
余眠微微垂下眸,遮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他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客气疏离。
他扯了扯唇角,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嗯,我是。”
年轻小哥眨了下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上一秒还笑容满面的男人,下一秒就突然变得很是冷淡,但他还是回了一个比余眠之前更加灿烂的笑容,同时谨慎小心地将手里的外卖盒子递给他:“余先生您的外卖到了,请签收一下哦。”
余眠抿着唇接过外卖,低低地“嗯”了一声,语气淡淡:“谢谢。”
“不客气。”年轻小哥摇了摇头,冲他笑了下,又给他递了一支笔,“余先生,请在这里签下字哦。”
余眠的脑子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浑浑噩噩地接过笔,又稀里糊涂地签了字。
他就这样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年轻小哥欢快地开着电动车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余眠独自伫立了很久,直到有刺骨的冷风呼呼地灌进了他的心脏,冻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才钝钝地回过神来,垂着眸安静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外卖,刚想转身进屋,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根本就没有点外卖。
可刚才的年轻小哥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所以这份外卖极有可能是别人给他点的。
余眠的眉心微微动了动,脑海里突然飞速地闪过某个猜测,刚刚暗下去的眼眸一下又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起头,想去找刚才送外卖的年轻小哥问清楚,一抬头却发现早已不见他的身影,便只好先提着外卖进了别墅。
余眠小心翼翼地把外卖袋轻放在桌子上,一想到刚才的猜测就忍不住在心底开始暗暗期待起来。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解开了系在外卖袋上的红色绸带,刚想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时,敏锐地察觉到门外隐约有什么声音传来。
余眠不自觉地侧起耳朵,微微偏头仔细地听了听,隐约察觉到门外响起了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而且离得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什么细微的碰撞声传来。
他有些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便也没仔细看袋子里的东西就转过身迈着长腿往门口走去,匆忙间只瞥到里面似乎放了个很有质感的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檀木盒的事情,根本没注意到门锁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余眠趿拉着卡通拖鞋走到门旁,微微皱着眉头,刚伸出手握住门把,想打开门看看到底是谁的时候,门猛地一下就从外面推开了。
他的太阳穴猛地一跳,眉眼瞬间冷了几分,他下意识躲开,又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不悦地开口:“请问哪位……”
然而当余眠看清楚眼前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时,一时之间失了声。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狗狗眼一瞬间亮得惊人,嘴唇微微颤动起来,他的嗓音很轻,却又透着掩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哥?”
而站在门口的江枫抓着门把,胸膛快速地起起伏伏,他微微弓着肩背,低着头还在不停地喘着气,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不断地变成一团团白雾。
他的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通红,嘴唇发白发抖,额前的碎发也凌乱不已,手里还紧紧地提着精致好看的包装盒,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显而易见是因为他刚才冒着外面凛冽的寒风一路跑过来的。
听到余眠叫他,他下意识在喘息的间隙中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待呼吸声稍稍变得平缓些许,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微微扬起眉梢,他不自然地抿着唇冲余眠笑了笑,神色却又隐约带着抱歉的意味。
“对不起。”
“眠眠,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没有。”余眠眨了下眼睛,余光瞥到挂在墙壁上显示早已经过了十二点的时钟,很轻地勾了勾唇,面不改色地摇了下头,“哥哥来得刚刚好。”
说完他就习惯性伸出手抓着江枫的手腕往屋里走,顺手关了门,他垂着眼,仔细把他头上和衣服上的雪轻轻地拂去,指尖不经意间蹭过江枫的眉梢和眼尾。
“那就好。”江枫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没迟到这件事情上,再加上手腕处传来细微的疼痛感让他无心注意余眠过于亲昵的动作,他下意识用拳头虚虚地掩住唇角,长长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错过眠眠的生日了。”
余眠莫名被他这副惊吓后放心下来的模样可爱到了,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没有。”
“外面这么冷,哥哥怎么没有开车过来?”他习惯性又想去牵江枫的手,然而刚碰到江枫的手背就被冰凉的温度冷得指尖轻颤了一下,眉头登时一皱,下意识伸出手用温热的掌心紧紧地包裹住了江枫的手,他的嗓音很低很轻,带着心疼的意味,“哥哥的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我不冷。”江枫眨了眨眼睛,耳尖微微泛红,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下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想抽出手,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再说了家里这不是开了空调吗?”
“哥哥的手都成冰块了还不冷?”余眠察觉到了他的抗拒,但他仍旧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更深,甚至还把江枫手里提着的包装盒给夺了过来直接丢在了茶几上,紧接着就转头拉着江枫,半强制性让他坐在沙发上,随即将他的双手揣在怀里试图捂热,“空调也不暖手,还是我来吧。”
“眠、眠眠……”江枫浑身跟过了电一般,酥软发麻,他的耳尖上的那抹红逐渐漫过耳垂,殷红欲滴,甚至隐隐有往脸上蔓延的趋势,“真的不用的……”
他有些慌乱地微微偏过头,刚想挣脱余眠的手,却又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余眠的生日,犹豫了下没再推脱,而是乖乖地任由余眠握着了,但他还是没忍住很小声地说了句:“有空调的话,等下就暖和了。”
“嗯,我知道。”余眠隐约感受到了他的乖顺,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认认真真地给江枫暖手,微微抬眸朝他很温柔地笑了笑,“哥哥还冷么?”
江枫的瞳孔微缩,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他的笑狠狠中了一箭般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不冷了……”他飞快地抽出手,胡乱地摸了摸后颈,他的视线游离,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十分迅速地转移话题,“对了眠眠,今天是你的成人礼……”
“哥。”余眠忽然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倏地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在转眼间就变得近在咫尺,他紧紧盯着江枫的唇瓣,眼神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你这里怎么了?”
“啊……啊?”江枫被他突然的拉扯弄得轻吸了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在意识到余眠在看他唇边的伤口后,他条件反射般地抬起胳膊虚掩住嘴角,眨了眨无辜的小狐狸眼,故作镇定地跟他解释,“这里是因为……因为今天过来的时候太匆忙,赶时间的时候没注意就绊倒了,不小心磕到这里了。”
余眠的唇角绷直,沉默地听着他看似毫无破绽的解释,一时半会儿没开口说话,只不过手上的力度愈发加重。
江枫的神情扭曲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自顾自地继续说:“眠眠,这些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陪你过生日……”
余眠微微垂下眸,安静地看着他的手腕,仍旧没开口说话。
正当江枫以为蒙混过关,刚想起身去拿给余眠准备好的成年礼物的时候,一直沉默的余眠却忽然将他的袖口往上一推,白净的皮肤上那些青紫交错的淤青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暴露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江枫懵了一秒钟,他回过神,反应极快地想扯下袖口,却直接被余眠强硬地阻止,与此同时将他另一边的袖口也推了上去。
江枫慌张地挣扎了好几下,却没挣脱开,情急之下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眠眠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打架……”
完了。
他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他的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吗?
余眠抿紧唇,掀起眼皮紧紧地盯着他,嗓音沉沉:“哥哥今天还打架了?”
“咳、咳咳……不是不是……”江枫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得不行,脑子转得飞快,下一秒他就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那什么……就是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打了家里的花瓶……”
余眠看似平静地听着他破绽百出的解释,眼睫微微颤动,殷红的薄唇缓慢地吐出两个字:“是么?”
江枫:“……”
明明是无波无澜的语气,却莫名让他心底更加发虚了,再加上余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导致他没顶得住双重压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地说:“……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余眠便知道他今天肯定是打架了,并且很有可能还是因为打架事件才来迟的。
他伸出手抚上江枫的脸,抵在了唇边的伤口旁,他粗粝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哑着嗓子开口:“哥哥疼么?”
“不疼。”江枫被他手心的温度烫得有些心慌,下意识想躲开他过于暧昧亲昵的动作。却又被余眠不轻不重地捏着下巴无法动弹,他只好撇开视线,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小伤,一点也不疼。”
听到回答的余眠深呼吸一口气,却没再继续问,一声不吭地转头上了楼。
独留江枫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满脸问号和懵逼。
很快余眠又折返回来,只不过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看着他已经把放在茶几上的医药箱打开并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江枫抿了抿唇,没忍住很小声地说:“眠眠……其实这点小伤不用这么麻烦的,过两天就好了。”
余眠压着尾音很低地“嗯”了一声,撩起眼皮认真地看着他:“哥哥过来一点。”
“嗯?”江枫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不解的神情地望着他,但还是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很乖顺地凑近了点,“怎么了?”
余眠半蹲着在他面前,用干净的棉签沾了点碘伏,抬起头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的唇角,全神贯注地捏着棉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嘴上却毫不含糊地回答:“消毒。”
江枫:“……?”
碘酒碰到唇角伤口的一刹那,他还是被细密的疼痛刺激得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想闪躲,微张开唇:“眠眠你不用……”
“哥哥别动。”余眠眉头一皱,加重了语气,手上的力度却愈发轻缓温柔,“弄到嘴里就不好了。”
江枫闻言一顿,果然乖乖不动了:“哦……”
待余眠仔细地给他消完毒,认真地端详他的脸好一会儿,突然稍稍起身逼近他的脸。
江枫的瞳孔紧缩,之前被余眠强吻的各种画面在脑海里飞速闪过,他吓得慌张地想扭头躲开,却没想到余眠的动作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两人此刻相隔着极其微妙的距离,欲吻不吻,江枫紧张得吞咽了好几下,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在头脑马上要开始缺氧之际,余眠却忽然微微偏过了头,对着他唇角的伤口吹了口气。
江枫只觉得有些许凉意拂过唇边,带起阵阵细密的痒意,从唇角一路蔓延到全身,强烈的酥麻感震得他有点晕乎乎的,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眼睫不停地轻颤着,像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过了半晌后他才动了动僵直的手指,小声地开口:“眠……”
话还没说完,余眠却倏地退开了一定的距离,迅速转过头开始收拾刚才用过的碘酒和棉签。
明明是看似镇定自若的动作,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得的仓促。
江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低头认真收拾,刚才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余眠没亲他而微微失落时,登时被惊到了。
卧槽,他是不是最近被余眠传染了?
他刚刚居然想要余眠亲他?!
疯了疯了他是真的疯了吧?!
余眠却不知他心底所想,只是又拿出一只崭新的药膏,拧开小盖子挤了一点在指尖上,再次倾身靠近他。
江枫飞快地眨了眨眼,嗫嚅着唇想说点什么:“眠眠……”
“涂了药才好得快。”余眠低声跟他解释,指尖轻轻地覆上他唇角红得厉害的伤口处缓慢地涂抹均匀,过了会他又忍不住柔声问,“哥哥疼么?”
顿了顿,他的嗓音愈发温柔:“疼的话跟我说一声。”
江枫胡乱地应了他一声,根本没听到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此时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余眠吸引了过去。
余眠给他涂药的神情很认真,又带了一丝小心谨慎,他微微敛着眼帘,长而密的眼睫垂下来,打下一小片阴影,往下便是高挺的鼻梁,鼻尖上的那颗漂亮的美人痣在他眼前轻晃。
他眨了下眼睛,再往下移便看到了余眠殷红的薄唇。
江枫的视线顿住了。
余眠的薄唇微微抿着,唇角绷得很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却莫名有点可爱。
江枫看着看着就入了迷,思绪飘得很远。
好奇怪。
明明看起来冰冰凉凉的薄唇,亲上去却是温热的,意外地很柔软。
他盯着余眠的双唇出神,连余眠喊了他好几遍都没有听到,直到余眠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疑惑出声:“……嗯?”
“我说……”余眠顿了下,嗓音很低很轻,带了点无奈的味道,又重复了一遍,“哥哥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啊、啊?”江枫被他问得脸瞬间就红透了,又联想到刚才自己脑子里都是余眠的唇很软很好亲之类的不堪想法就慌张地别开视线,心虚得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没、没想什么啊,眠眠涂好了么?”
“还有这里没涂。”余眠低下头将他的袖口往上慢慢地卷到手肘处,青紫交错的伤痕一下就映入他的眼帘,他心里一疼,没忍住开口问,“哥哥今天是因为什么打架?”
“啊、啊?”江枫摸了摸后颈,不太敢看他,眼神也飘忽得厉害,“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余眠细致入微地将药膏涂抹在他胳膊上的淤青处,垂着眼轻声说,“哥哥跟我说说好不好,嗯?”
江枫的神情犹豫,语气一顿:“我……”
“哥,我想听。”余眠短暂地停下了涂药的动作,轻轻抬起眼眸,纯良至极的狗狗眼微微发亮地望着他,他的语气很温柔,尾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带了点缱绻的意味,“告诉我好不好?”
江枫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抬眼却又撞入那双直白又温柔的眼睛里,他的指尖一颤,喉咙微滚,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好。”
——
其实从昨晚余眠挂了电话之后,江枫就一直心神不宁,满脑子里都是余眠最后说的那句话,纠结犹豫到底要不要去陪余眠过生日,他翻来覆去地根本睡不着,很难得地失眠了。
他有些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半晌后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不然还是不去了吧?
他和余眠现在关系那么不尴不尬的,要是明天真去陪余眠过生日,那岂不是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江枫握了握拳。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变成他的大型社死现场。
算了。
还是不去了。
江枫原本都狠下心决定不去陪余眠过生日了,却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与解脱,反而更加地压抑难受,那股莫名的焦躁感与不安感重重地压在他心头挥散不去,难以入眠。
更何况每每当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总是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两人发生关系的那晚,最后温存的时候余眠微闭着眼睛,俯身细细密密地亲吻他时,脸上哀伤又脆弱的神情。
紧接着他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如果自己真的不去陪他过生日的话,余眠会不会也是这么难过的模样。
一想到这,他就有点不忍心,原本坚定不去的念头又开始动摇。
明明当初自己答应得那么痛快,可现在又要爽约,对眠眠来说很不公平啊。
而且眠眠都明确说了不管他去不去,以后他们都是正常的兄弟关系。
去陪陪他过个生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