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时鹤鸣对季斯时的恻隐之心又多了几分。
“你放下,我来吧。”时鹤鸣接过男生手中的铲子,重新做了份三明治,将火候刚好的那份摆到季斯时面前,把季斯时做的那份留给了自己。
因为早餐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二人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学生们都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的等着老师的到来。
今天的风有些大,春风卷着无数粉白色花瓣扑到二人身上。
季斯时装作不安抱着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在时鹤鸣身后。快到教室的时候,他故意在时鹤鸣转身时恰到好处地踉跄半步。
惊呼还未出口,后颈便被一只温暖的手稳稳托住,时鹤鸣制服心口处的纽扣硌在他眉心,落下个微红的印记。
见到这一幕,一旁教室里炸开细碎的私语,里面的人纷纷转过头,向门口那个率先破坏规则,在众目睽睽下勾引月亮的罪犯投去警告的目光。
季斯时感觉到这些目光带着令人胆寒的狠毒,像密密麻麻的蛛丝黏在后背。
这么凶吗?还有更过分的呢。
他在众人激愤的神色中故意扬起脸,用小兽般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时鹤鸣。在众人针扎一样的视线中扯住月亮衣角,吞吞吐吐地说了声哥哥再见。
看着男孩仰起白净的笑脸,乖巧地和他作别,又感觉到教室里众人看向这边的神色带着几分敌意。
时鹤鸣担心季斯时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欺负,于是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头,故意提高声音,温柔的叮嘱季斯时下课后不要乱跑,乖乖在教室里等他一起回家。
季斯时目送时鹤鸣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尽头,跟着随铃声到来的老师的脚步回到自己座位上。
刚一打开桌板,就看到桌板缝隙里闪过一抹寒光。
只有这点手段了吗?他们的想象力到底是有多匮乏,用出来的都是些老掉牙的把戏。
季斯时若无其事地将刀片夹进课本扉页,顺便用指腹在刀刃上轻轻一蹭。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教你们一些外面流行的新把戏,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欺凌,真正的兵不血刃。
画室里的松节油味道浓得呛人。
刚下课的季斯时从一旁探出头,盯着时鹤鸣移动的画笔看。
平头猪鬃刷在钉好的亚麻画布上铺开大片深沉的蓝,怨不得不少艺术家对蓝色及其偏爱,这浑郁的蓝如同一片海,汹涌的暗流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上。
不光是海,也是一面镜子,囚徒从中看到自己。
季斯时看着画布出了神,他看着那蓝色感觉自己正站在高台上,头顶是触手可及的明月,身下是万丈深渊无尽地狱,无数森白的骸骨瞪着空荡荡的眼眶,以一种向上抓挠的姿态堕入灼热岩浆。
他听到暴戾的风吹过白骨,将无数嘶哑怨毒的诅咒带到他耳边。
他们说你看见了吗,这里躺着的都是些妄图揽月之人的骸骨,他们不是死在逐月的路上,他们都死在月亮面前!
你以为你爱上的是心软的神,你错了,错的离谱!神没有心,神有四万八千相,慈悲相,怒目相,老者相,众生相…..唯独没有爱人相。
你见他的所有相皆是虚妄!都是朝露,是泡影!
时鹤鸣的余光先是看到一颗卷毛小脑袋凑过来,又看见两颗漆黑的眼珠一味的盯着他的画笔眨也不眨,有些被可爱到。“斯时,你要不要学画画?”
这句话把季斯时从那可怕的幻觉中拉了回来,“啊?画画…..好啊!”
“画画第一步先是钉画布…….然后在画布上打好底稿。”时鹤鸣含笑递了一个调色盘给他,示意季斯时看中间的蓝色。
“你可以用蓝色打底稿,蓝色是最包容的颜色,可以被任何颜色覆盖…….”
顾云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话打断,季斯时看见顾云舟推门走进来,无比熟练地接过伸向自己的调色盘,然后俯身在时鹤鸣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顾云舟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和隐藏的很好的傲慢。
他看见时鹤鸣皱着眉头,略有些焦急地跟顾云舟走了出去,出门前特意叮嘱自己在画室里等他,他很快就回来。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后,季斯时站在画布前抖着手指抹开那抹蓝,指尖深深扣进画布里。
未干的油彩沾满掌心,他盯着画布,突然抓起大号猪鬃笔狠狠捅进颜料罐。血红混着黑泼撒在宁静的蓝天上,笔杆折断时木刺扎进虎口,他在疼痛中咧嘴笑了。
神没有心,没关系。
他给神一颗心,让那空壳子长出血肉,让自己泛着腥气的心脏跳动在神的胸膛。
他要让神变回人,拥有七情六欲,五毒八苦,他会陪在神身边,同他一起渡那九难十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