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宫被左一层右一层的守卫护的密不透风,但兰斯还是凭着他过人的身体素质,避开所有眼睛,从窗户翻了进去。
找到虫帝时,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曾睥睨众生,万人之上的雄虫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大床的角落里,月光浸透身上单薄的睡袍,他苍白的脚踝上一圈圈绕着铁锁,锁链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已经因剧烈挣扎被磨破了,渗出细密血珠。他蹲下身要触碰伤口,虫帝却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床头发出一声闷响。
“别碰我!”虫帝的声音和身体一齐抖个不停。
兰斯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对虫帝没有恶意,他只不过想着殿下好久没听见父亲的消息,若是他能带个话回去,雄主会不会开心一点,对他笑多一点。
“你是…..兰斯?”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做何反应时,恐惧中的虫帝似乎看清了到来的雌虫的脸,认出了是兰斯。“我儿怎么样?他还好吗?”
算是……好吧?兰斯也不清楚,殿下不必像其他雄虫一样服役,他只需要面对自己,这算是好还是坏呢?所以他没回答虫帝的问题,只是开口问,“您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吗?”
有什么话?有什么话要说给崽崽听呢,虫帝散着头发缩在床上掰着手指,想了又想。他有好多话想说,他想说雄父其实没多爱你,只因为你是仅剩的唯一雄子,是帝国最年轻的s级雄虫。他又想说雄父其实爱惨了你,他每日守着沉睡中的你,一刻不停的向虫神祈求,求他的孩子能醒过来,他求了一半又后悔了,为什么要你醒过来呢,要你醒过来在这个注定动乱的帝国受折磨吗。
他有太多话想说,却又开不了口。
他想说崽崽,雄父是帝国的罪人,他年少无知,爱错了人。他小时候看雌父为荒淫暴戾的雄父哭瞎了眼睛,心疼雌父,决定打死不做那样的雄虫,他若爱一人,就要把天上的太阳月亮都捧给爱人才行。可他爱上的雌虫不爱他,雌虫眼里只有权势。
那拥有了权势就能拥有他吗?也不能,雌虫说他要自由,不过就是自由,他也给了。可他还是不爱他,他大可以使尽作为一个雄虫作为一个帝王能用的所有手段,可那会使他的爱人失去灵魂,变得不再快乐。所以他用权势一路为雌虫保驾护航,亲眼看着旺盛的野心吞噬了他的爱人。
他想说崽崽,雄父累了,雄父因为盲目的爱纵容自己成了历史的罪人,这罪过罄竹难书,就算是死也还不清,洗不掉,要跟着他到下下辈子去的。
他想说崽崽,不要轻易爱上谁,爱是洪水猛兽,是世间最毒的诅咒。
虫帝想了半天,最终只是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兰斯。兰斯觉着眼前虫帝的身体已如半截朽木,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霉味儿,只有那双眼依旧剔透,他听见虫帝说。
“如果你还对我保有几分尊重,那就尊重哈维尔的选择,不要让他和我一样,成为历史的罪人。”
寝宫窗台下传来夜间守卫的脚步声,兰斯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他匆匆向虫帝告辞,但并没给他任何承诺。
就在他即将转身从窗户原路返回的一瞬间,眼角余光中一道雪光一闪而过,紧接着房间里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脸上,烫得他皮开肉绽,又冻得他身体发僵。
月光从开着的窗户中漏下来,在床上散乱的发间织出蛛网般的阴影。兰斯看见虫帝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块碎瓷片。
血,到处都是血,血顺着脖颈往下流,一直流到他脚边汇聚成一汪湖泊,这月光下的湖泊,如同一个郑重的预警。
兰斯盯着那地方看个不停,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看出点他和殿下的未来。虫帝突然开始哈哈大笑,剧烈的,猛烈的,这声音就像灵魂猛烈撞击皮囊发出的声响。
“哈….”他的笑声如同破旧的漏了气的风箱,“我去…..赎罪。”
笑声停止了,从窗户外边刮进来一阵风,这风在屋里转了一圈就往高高的月亮上去了。
与此同时,哈维尔忽然抬头看向窗外,外面正刮过一阵风,那风开始并不大,而后越来越大,拼命撕扯着窗户外密不透风,层叠纠缠着的可憎枝叶,风刮过来又刮过去,直到枝叶被扯了个干净,乱七八糟堆在地上,明亮的月色向下倾泻进来,将屋子和外面照的分毫可见。
风最后打个旋儿离去了,似是临行前和哈维尔摆了下手说再见。
哈维尔拽着囚禁他的铁链,扶着桌子来到窗户前,看见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上挂着巨大霓虹广告牌,广告牌上标语清晰可见。
他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他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兰斯看着光脑中的监视画面,画面中哈维尔走到床边,蓝绿色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他看见哈维尔转过头,一双眸子温温柔柔,透过摄像头看着他,唇瓣一开一合。
哈维尔说,兰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