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记忆随着回魂尽数汹涌而出。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碎片在脑中碰撞、膨胀、爆炸。蓝色血液不断在身体内涌动,侵蚀着艳红的鲜血。胸腔起伏愈发明显、心脏搏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胸腔自取灭亡——
“轰隆隆——”
惨白雷电之下,陆离极其平静地将心脏按了回去。
在原地静坐许久,他忽地抬眼望向窗外,小小地吐了口气。
两股记忆渐渐在脑中开始融合,陆离静静地想。
没关系。
不管怎么样,他都还是陆离。
这点永远不会变。
*
殿内。
在知道自己进了幻境、又确定侣印没有消退后,妫夬才微微松了口气。
侣印还泛着点淡淡的粉光,看来陆离和他一样,也进入了这个幻境。
不知他那边怎么样……
妫夬发着呆在宣纸上乱涂乱画,许久后才随手把毛笔一扔,忧心忡忡地看向了窗外。闪电划过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彻底震碎。窗外的大雨随着风向变化而进入殿中,浸湿了妫夬的衣袖。感受到手心的湿度,他低头一看,不知怎地,怔然片刻,忽地想起了他和陆离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他和陆离都怕打雷,但陆离相较来说要比他更怕。那时候两人还没有灵力傍身,大部分时间都是化作原形,在每个雨天紧紧盘在一起互相汲取温暖。偶尔陆离做噩梦的时候,妫夬就会先用尾巴将他圈到怀中,然后再用尾巴轻轻地拍他的背,一点一点哄他入睡。
小时候的陆离和妫夬都还不会隐藏情绪,因此妫夬见到陆离哭的次数几乎是数都数不过来。他人笨,又爱哭,经常一哭就抽噎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妫夬其实很怕麻烦,但大部分时间他都会不厌其烦地爬到陆离面前,用小小的爪爪一点一点给他擦去眼泪。
保护陆离是他的本能。
冷意渐渐攀上思绪,将妫夬从回忆中狠狠拉了出来。双眸逐渐聚了焦,妫夬盯着远处望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擦了擦手心,面无表情地想。
……但到底是时过境迁。
不过他的本能永恒不变。
正这么想着,殿外忽地传来了一阵模糊的话音。女声和低哑的男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伴随着一阵湿哒哒的脚步声,妫夬忽地察觉到额心传来一阵滚烫的热意。
身体比他的思绪更快一步,他敏锐地转身望去。
殿外。
陆离浑身的衣衫都被雨水浸湿了个透,青丝紧紧贴在腰际,衬得那被半透明衣衫包裹着的腰愈发诱人。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走向妫夬所在的地方,而后——
彻底穿过了那层阻碍着他和妫夬的屏障。
后知后觉的记忆回潮让陆离头痛欲裂,那些与妫夬相处过的无数记忆不断在脑中啃咬着他。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疼痛反而愈发强烈,烧心蚀肺腑,他竟陡然生出了他好像要被烧死了的错觉。
“大人……”
门外的人试图开口阻拦,陆离却只觉得自己额部的疼痛仿佛被这一声阻拦搅得更加剧烈,忍不住发了脾气:
“滚开。”
那人瞬间噤若寒蝉,不再阻拦。
陆离听见自己说完这句话,本能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对别人这么不礼貌。可又好像有一道声音在他脑中不断迷惑着他,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
他不知道。
但他边走边面无表情地想,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只是想见妫夬,急切地想。
好像有把火要把他烧干了。
他被烧怕了。
短短的一段距离伴随着胡思乱想而变得近在咫尺,陆离张了张嘴,绞尽脑汁想说些讨好的话语,可话在出口的瞬间却又陡然变了一个意味:
“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他看见妫夬冷笑一声,将自己腐烂的指骨从宽大衣袍中露了出来,笑声带着嘲讽:“托您的福,真是好极了。”
那火便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倏地被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