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云霄上上那边哭哭啼啼的悲伤氛围,穿云破雾飞在青天之下的宁纤歌则显得从容过了头,她背着手站在剑上,脸上一派冷肃,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此人自然不是宁纤歌,而是在离开之时就换了芯子的天玄尊者。
尊者当时看众人黏黏糊糊地拉扯个没完没了,控制了宁纤歌的身体,翻身上剑,留了个“再会”就出发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可算是上了路。
可是一上路,身体里面的宁纤歌就闹开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师祖,能不能不去了……我真的不想走啊呜呜呜……”
“昨天洗了的衣服还没收,你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大坏蛋呜呜呜……”
“呜呜……我不在这么久,弟子们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
“咱们就做个闲鱼不好吗……”
宁纤歌哪里还有之前在弟子们面前装出来的深明大义,若不是天玄尊者操纵着这具身体,恐怕现在已经涕泗横流,当场折返,就此龟缩在云霄山上关门过日子了。
天玄尊者的心又冷又硬,对于她的胡闹充耳不闻,莫说安慰了,就是搭腔都没有一句,唯独是受不了自己脑袋里面一路都是鬼哭狼嚎,越走越心烦。
日出赶路,日落就近投宿,宁纤歌终日气息奄奄,天玄尊者也不理睬她,如此过了两日。
这日,天色渐晚,脚下出现了一个小城镇,天玄尊者调动剑尖向下,落向镇子附近偏僻处。
当宁纤歌时隔两日被动掌握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一家客栈的一楼的饭桌前。灵魂上身,立时眼圈一红,正要继续自己那未竟的流泪事业——突然一股热乎乎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面飘。
低头一看,桌子上有鸡有鱼有饭,正飘着热气。
天玄尊者竟然是点好了饭菜方才功成身退的!
宁纤歌吸溜了一下鼻涕,第一想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虽然这一桌子饭菜不是师祖做的,也不是他请客付钱,但就张口点了菜这一点,就不是天玄尊者的作风,其中多少透露出一点哄人的味道。
其实她也能将其理解为:闭嘴。
宁纤歌从伤感的情绪里醒来,理智回笼,知道出去历练是板上钉钉,自己哭了一路师祖没有骂人已经实属不易,于是见好就收,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也顾不得伤春悲秋,拿起筷子一伸胳膊就开始大快朵颐。
吃惯了山上的稀粥配时蔬,这外面馆子里的饭菜着实味美,她心情也不禁好了一些。吃着饭,眼睛开始打量四周。
她穿了一身粗布麻衣,束了一个潦草的发型,脸上抹了一把黑灰,整个人显得又土又旧,一副乡野村姑的模样。现在又坐在客栈最角落,正好将客栈情况看了个全。
这家客栈规模不小,一楼供人休息打尖,二楼用作住宿。装修规整干净,除了她这一桌之外,还有零星的两桌客人在用餐。
她眼睛乱瞟,就不经意看到柜台后面墙上挂着的菜谱价格,心中一惊,嘴里的鱼肉都掉了下来,“师、师祖……”
天玄尊者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怎么,饭菜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是,师祖,你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一下这个店的物价吗?”
“本座从不看价格。”
宁纤歌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凌乱,赶紧偷偷查看了一番乾坤袋里剩下的盘缠,这一看,吓了一跳,颤抖着道:“所以你这两日每到一地,就直奔了最好的客栈,点最贵的菜,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还定了最贵的房间,是不是?”
天玄尊者默认了,反问道:“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问题大了!宁纤歌欲哭无泪,心想自己真是带了一个大爷出门。
“师祖,”她惨笑一声,“你知道我们盘缠才多少钱吗,这才两日,你就花了我们一大半的路费啊!”
“……”
这两人,一个绝对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敢怒不敢言,两相沉默了一阵,宁纤歌拿起筷子,大吃特吃起来,颇有一副要把每一根鱼骨头都嗦干净的架势。
正埋首吃饭,周围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音中,宁纤歌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几个“门派”、“弟子”的词语,不由心里一惊,心想这里莫非还有其他修士?一边继续吃,一边分出心神去寻。
而正在说话的人群坐在屋子最远的一个边角,那一桌六个男人,穿绸带玉,看上去富贵逼人。
居中坐着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其他几人对他都恭敬至极,应该是他们的头领。
几人桌上有酒,红光满面,醉意之下说话较为随意,宁纤歌如今耳目非常人可比,仔细去听便能依稀能到些。
这些人神情愤懑,好像是正在骂一个人。
“就算是门主,不也要给李长老面子,她张琼算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弟子罢了,仗着修炼上有点成绩,这般耀武扬威。”
“她妈的还敢在门主面前告我们的状,要不是她,我们这会都已经到了云霄山,将星云门收入囊中,何至于师兄还要去劳什子森林里杀魔兽来提升修为,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也就这群老古板想的出来。”
“唉,星云门下有宝贝一事,我们又不能说出来,倒叫张琼占了理,真是憋屈。”
他们围着的那中间男子将手中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带着身上脸上的肥肉一起抖了一抖,骂道:“多管闲事的贱婊子!”
另外一人见他心情不佳,献策道:“师兄,不如我们就去那森林里待上三十日,打些魔兽好回去交差,之后再折返去云霄山,反正星云门的宝贝又跑不了,你看如何。”
那被众人换作师兄的男子总算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也行,这次就不同这贱人计较,待到日后我师父成为门主,定要让她们张琼一脉生不如死!”
几人纷纷附和,又是一番推杯换盏。
宁纤歌早就忘了吃,脸侧向墙壁,面上表情惊惧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