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亮,浮舟听见了庭院里有人洒扫的声音,就起了床,她的女伴还在衾被里沉沉酣睡,等她穿好了衣服,也没推醒对方,自个儿悄悄离开了。
浮舟出了镇,往山上的家里走。
等到半道,她停下脚步。扭着脖子,耳朵朝后听。石子在斜坡上滚动,声音很轻。她发现后面有人。
可自己停下后,后头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浮舟不假思索,扭头就拄着木棍往山上加快走。她虽看不见,却熟悉路。一到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意外都发生了。
真是失策,但本来她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人陪同护送,而路走多了总能遇上不轨之徒,都是不可避免的概率问题。
加快脚步之余,浮舟还没忘记丢下自己的钱袋,里头有这几天花销的钱串子。
就算是坏人,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她想着,拿到钱就去镇里花掉吧。后来果然没再听见响动,松了一口气。
回家后,浮舟得到了老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有些受宠若惊。
对方一会说“心肝哟”,又说“可人呐”,生怕她昨天夜里未归是糟了灾殃。
浮舟应答随意:“之前不也有在她那借宿的经历么,城里总比山上好。”
“是,是,就是这个道理。”农妇在一边应声,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浮舟,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嗯,你说。”她捞起桌中的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泉水。
“是个件好事,大好事。”
“……嗯?”听起来,怎么不像呢。浮舟把茶杯置在桌上,膝盖一扭,朝外间转。老母亲的声音就在门口--
门口的老妇支支吾吾,“女儿,她们都说你仪态又好,学问又好,不该生在我们这个小地方的……正好有一桩去平安京的好事。”
农妇闭嘴,她等浮舟问她。
浮舟一听见京都就头晕。她指尖撂倒粗劣的茶杯,它和水一同摔碎。农妇还心疼的哎呦一声。
“不是,你又要把我卖了啊。”她指节顶着额头,最近要去平安京的人,好巧不巧,她昨天刚才还撞到一位。对方还知道她的名字,所以--
宿傩刚过来,在路上有意撞了她,第二天她就被送出去了,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浮舟只问:“我倒想知道,你这是把我卖了多少钱?能不能抵得过我写信赚来的。”
然后她听见窸窸窣窣一阵翻倒,老妇沉重的脚步声靠近,握住她的手,使掌心向上摊开,随后塞入一块沉甸甸的凉金属块……
“这是黄金…我验过了。”
浮舟哑然,这真抵得上。
黄金虽软,也比她命硬的。她忽然笑了,牙齿在晨霜里受冻:“没想到我贱命一条也能这么值钱。”
“这么大的,有…三个!这是最小的。”
“你真是……”浮舟又气笑了,面对又要靠近宿傩这件事情,她没有什么特别要防御的心态,然而要想她欢天喜地,胸无芥蒂,那也不可能。
三锭金子……
浮舟不至于立刻有嫌恶之感,却也对自己的物价提不起兴趣。
她思考了一下家中纸窗的方向--窗户冬天破了,她们用了木板将就,到转暖时就换成了纸的材质。美观但易碎。
也正因此,她把金块在手里掂了掂,用劲丢了出去。
农妇尖叫:“你做什么!”
浮舟叹气:“去吧去吧,要是你能叼回来,今晚就奖励杀鸡吃。”她也像和狗说话一样吩咐农妇,也算出口恶气。
早知道一开始就去乐馆了,去乐馆里写曲,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小院位于山腰的一个平底,论大小么不过十几步距离,现在那金子怕是和刚才的石子一样咕噜咕噜滚进无人的树丛了。
“你这孩子,疯了!那位大人是要进入宫廷的。”
浮舟当然知道宿傩,但她不热衷的理由在于年轻,不庆幸被捉弄的命运。她丢完金子拍拍手,就抛却了优雅的步态,蹲在地上,衣角粘土,抱着膝盖:“那还真是不堪啊,出入宫廷的人来到这种地方。”
她只怨叹了这一句,就有人接话:“谁丢了这锭金子?”
声音竟就在窗外,是饶有兴致偷听的宿傩。他一定是在偷听,而且接住了金锭,现在又违背她的意愿还回来,给要卖她的人。
宿傩……想到自己的抱怨竟然全给他听去,他又找上门来,浮舟感觉到心口如火烧,脖颈也钝痛。
“哎呀,这位大人!多谢送还……女儿,女儿她身体不适,故而才,浮舟,你快起来,为大人倒茶喝。这幅样子真是不知羞。”
被斥责的女儿一声也不吭,甚至连脑袋也埋进膝盖中了,大有一副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在两腿中天长地久的意思。
然而事态在宿傩来到之后,定然就会遂他意发展。
宿傩,似乎认识她的宿傩先跨进门,点评了一句“屋子太小,顶不够高。”然后浮舟背上就暖洋洋的--太阳照了进来…哗啦哗啦轰然倒塌…屋顶被切开。
农妇惊叫一声,然后胆怯着问这是何故。
宿傩并不理她,只拿脚碰了碰浮舟的大腿:“浮舟,跟我走。”
她知道事情已经绝不会有第二种答案,但还是懒于应和。他都能把灵魂锁进手指,特异之处那么多,所以他对她还有点印象,可能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