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之间,人群散开。
范睦守衣袍散乱的冲了上来,束带散落,发丝凌乱。
看见躺在地上的范沧城的瞬间,他的喉咙像骤然吞进了一千颗石块,又疼又堵,五脏六腑仿佛被挖出来放在雪地里滚过一般似的,又冷又疼,只是兀自的张着嘴,胸腔剧烈起伏的抽着冷气,哀嚎间哑然失声。
他突然不敢上前相认。
满嘴胡乱说着:“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真的……”
可看清面孔那刻,他无法欺瞒自己了。
他步伐颠乱的奔向前,几番跌倒,失去知觉,任由冰冷的石路磨砺着手脚,爬向了自己阿爹。
他害怕错过救自己阿爹的最好时机。
看着范沧城疼的面孔扭曲,他双手不自觉地抖着,想碰,又怕碰坏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啊!人在哪里,求求你们了,帮我把父亲送去医馆……”
范睦守跪在地上,忘了跟在身后的小厮,胡乱地拉着路人求了起来。
小厮忙赶了上来,抬着范沧城赶去了医馆。
范睦守失神的忙起身跟了上去,双眼此刻已是赤红,似要流出血泪。
可刚跟上去几步,周安就横刀拦了下来:“范公子哪里去?”
范睦守赤红的双眼阴狠地盯着周安:“我与你无冤无仇,奈何害我父亲!”
“我可没想害你父亲,你父亲自己多管闲事,我不过正常的拉犯人游街示众而已,大伙说是也不是?”周安不屑地回着。
周围哪还有人,怕惹事的散去了大半。
范睦守不欲与他纠缠,想要脱身离去,可周安却没有放他离去的意思。
周安心想:“范沧城自己找死,他可以开恩放那个半死的离开,可这个小的,他是万万不舍得脱手的。”
范睦守见周安不愿让开,嘶吼道:“给我滚开!”
周安仿若无视,只是横刀挡着:“今儿个你必须跟我走,我可是死活不论的!爷爷我好心劝你多少给自己留个活路。”
范睦守闻言就抓上了刀刃,忍着刀刃割裂的剧痛,不顾生死的硬将周安拖下了马。
而周安一个翻身,用刀直指范睦守,准备给范睦守来个痛快。
“活路不走,偏闯死门,那你怪不得我了!”
准备动手之际,魏丛品带着两名狱卒正巧赶到。
他们立马飞刀拦住周安,怒言:“军爷,还不赶紧收手!侯府可在到处找你!”
另一名狱卒愤恨道:“你私自带犯人出狱,就是给再多金豆子,我们也消受不起!眼下不找到犯人,我们恐失性命!”
说话间,两名狱卒瞥见了角落里的孙三娘子,二人都松了口气。
狱卒立马掏出金豆子扔在周安身上,故意将关系撇清。
周安听到侯府二字便慌了神,拿着刀准备走。
而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到官府的人都来了,都唯恐跟自己牵扯上关系,远远地躲开了些,露出了躲在角落的孙三娘子。
范睦守见到孙三娘子身上的伤,以及被凌虐的不成人形的模样,头痛欲裂身形微晃,恨欲滔天,定要叫周安付出代价。
他解了大氅盖在孙三娘子身上,准备和魏丛品,趁乱带着已经疯傻的孙三娘子离开。
而此时,孙三娘子看见了范睦守,混沌的双眼瞬间清明。
低语悲唤:“杏安,对不住了!”
说完,孙三娘子站起身来用力推开范睦守,扯开披在身上的大氅,冲向周安。
抓着周安的军刀刺穿自己的心口,冲着慌神的周安厉笑诅咒,似厉鬼一般。
只是刹那间,范睦守慌忙向前伸手揽着,只可惜慢了一步。
魏丛品见状按下心中大骇,用力环着范睦守将他拖出是非之地。
“范公子先随我离开吧!莫要卷入这个案子里,想想范老爷!”
一时之间人群四处躲散开来,惊呼声一片。
魏丛品连拖带拽的拉范睦守躲入了街尾转角处。
狱卒惊慌地拼命按着孙三娘子的伤口。
周安心下不安的谩骂着,慌忙准备抽刀离身。
狱卒连忙按着周安的刀,怕抽了之后孙三娘子就彻底没救了。
而孙三娘子此刻嘴里不停地吐着鲜血,狞笑着,只剩出气,没有进气,赤身躺在腊月的雪地里。
望着阴沉的天空,好似看见大片大片的雪扑簌的落了下来。
浑身像是掉在暖炉里烫着,又像是掉在冰窖里冻着。
只希望这大雪将自己快点掩盖起来,便再无留恋闭了眼,叹息此生荒唐。
*
两名狱卒见孙三娘子已然无救,只得拿了周安抵罪,三人纠缠着匆匆离开了洒金街。
只留下一具衣不蔽体的冰冷尸身。
见狱卒压着周安离去,魏丛品也不再拦着范睦守。
任由他冲进了大雪里。
范睦守此刻真真切切瞧实了孙三娘子的面容,他的这位生母,他多日前还憎恨的人,与他真像。
而临别前,她匆匆一句道歉,似叫他再无法恨着她了。
范睦守哽咽着,忍着泪意,自年幼时,母亲离开之后,阿爹就说他再也不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