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星月夜。
“收起你那清高劲儿,要不是这次温贤公主及笄礼,我们得蒙圣恩进宫献礼,你以为你能进太学院?”范沧城训斥着不愿离家的范睦守。
“谁稀罕去,每年我们都给京中贵人送去好些金银宝器,你那皇商一职又如何了?人家只管拿着太学院搪塞你而已,皇帝老儿用着咱们民商,又不愿抬咱们身份罢了。”
范沧城听着这话,心惊肉跳,摔杯砸盏:“住口!入了京州,仔细你的嘴,别给咱们范氏招惹灾祸,贵人们愿意用咱们,是咱们的福分,你只管给我考个一官半职回来。”
“爹,认清现实吧,人家要真会给我们范氏这个脸面,早就给了,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范沧城坐在躺椅上,绕开话头,装腔起来:“哎,你都十七八了,又不愿娶花楼娘子,不考个官职回来,人家贵女凭白来咱们家?你爹我这辈子反正够了,只是你自己,别落到个要拎着聘礼,去花娘面前低头求。”
三日后,京州太学院。
“温贤公主也来太学院了!”一女子惊呼。
范睦守听闻,朝着窗外回廊,侧首望去,心下惊异:“是她?”
原来,温贤公主及笄礼那天,范睦守远远的望见回廊上,有一玉人,那女子佛眼堪堪,注视着他们这边,叫他不自觉地俯首虔诚起来,心下生起一丝悸动。
想到此处,范睦守好笑起来,心想:“难怪献礼当天,没在殿前见到温贤公主。”
随着卷云祥鹤的裙裾摆进门,嘈杂的讨论声一齐默契的消失了。
温贤公主林沅璟似乎习惯这场面,便只管朝着自己案桌走去。
范睦守懒抬眸,这大概算得上他第一次,如此近的见到林沅璟,眼前玉人就是清夜争辉珠的主人,他们范氏一族献上至宝的主人,温贤皇长公主。
他的呼吸和情绪,仿佛都粘在了林沅璟的身上,那玉人错落的动作,让他的呼吸和情绪也错落起来,满心狂妄:“温贤公主,与他做夫妻,才算相配。”
这狂妄,具是妄念和不屑,还有更多不甘心。
只可惜,这份不甘心没叫坐在前方的林沅璟,有半分察觉。
倚凤宫,起烛屏。
“这才学习几日,公主还是莫太在乎名次。”安福熏着甘松劝着。
林沅璟懒裹帔帛,烛光映面:“无妨,只是这位北原小王子阿日斯兰,和这位范睦守,颇让本宫意外。”
“那位北原来的,奴听说他竟自请去做太子伴读了,可是在太子和圣上面前好一番希求来着。”
“竟这般磨皇兄?”林沅璟不禁心下担忧。
毕竟北原势力盘踞甚大,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这次开太学,北原真是费劲心思塞来阿日斯兰,日后还是要多番提醒下皇兄。
林沅璟想着,就继续往下看起来。
“这位范公子,商道不错,如今世道对商颇为鄙夷,没想到他还能兼学。”
“公主可别抬了人家身份,定州范氏,就是商贾世家,得蒙圣恩,才入了太学。”
“虽如此说,但学问不论贵贱,擅人之鄙陋,能人所不能才叫好。”
“公主,以往您就是这样,不论身份结交名士,才叫那些所谓的名士,竟打起伴榻的主意,可把人恶心坏了,如今也是您叫我们只管责打责骂,赶了那些动歪心思的,您可不能又把持不住,又只管做起学问来。”
安福想起那些击缶唱情词,红枫寄情诗,就不屑起来。
“那些腌臜奴才,不过是看着倚凤宫还空着个缺,听说这次请的可是太傅的弟子,梁玉先生来授课,本宫一心只在梁玉,别担心。”
天光熹微,林沅璟起了个大早,赶去太学院。
她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的,趁着时间还早,就在梁玉的讲案前,翻看起来他们的答卷。
翻到商道的答卷时,林沅璟被范睦守的卷面吸引了,毕竟是商道第一,她没办法放过。
林沅璟拿起范睦守的答卷,细细看着,不自觉走向自己案桌边,全然没发觉角落窗影里,坐着的正是范睦守。
他从林沅璟进门起,就目不转睛的吸纳她的一言一行,看到林沅璟翻看自己的答卷时,他不自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何这样,只知这是一种喜悦。
离群的他,才是每天真正第一个来到太学院的人,因为这样的与众不同,能给他一丝安慰。
淹没在人群中,无法引得林沅璟青睐的范睦守,妒忌起来那些时刻萦绕在她身旁的世族们。
凭什么,他想要的,有人却可以唾手可得。
“眼下,摆在面上的机会,不正是给他的馈赠吗?”范睦守捏着袖袋如此想着。
他不自觉站起身来,心跳加快,脚步轻浮起来,还心慌地摸着袖袋里的书,他自认为这书,能帮助沉浸在他卷面中的温贤公主,如此想着便移步到林沅璟的座位旁。
遮光的暗影,让林沅璟从范睦守的答卷中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