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岑无月三件事。
【第一,行事低调,避开麻烦。】
岑无月头疼欲裂地醒来,所听见的第一句话并非关心之词而是声音冷淡的问讯。
“姓名。”
岑无月原想摸摸自己作痛的后脑勺,却发现别说举起手了,她连眼皮都掀不开。
与此同时,她的嘴倒是听话顺从地张开了,还老老实实地说:“我叫岑无月。”
——师父对不起,这第一条弟子已经破戒了。
——不过还有第二条和第三条!
“师门。”
“不知名门不正派。”
审问者沉默了。
岑无月也在心里叹气:负责取名的师父本人当然不后悔,因为很显然会被这个名字祸害的只有下山历练的弟子们。
“师门。”审问者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这次问得字正腔圆。
她宁可怀疑自己的语调,都没有怀疑过岑无月的听力。
于是岑无月就听见自己也重复了一遍答案:“不知名门不正派。”
“……师承何人?”
“周五。”
——师父对不起,这第二条【出去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弟子也破戒了。
——没事还有第三条!
“来玄枢城所为何事?”
听到这里岑无月可就人也不困头也不痛了,她噌一下睁开眼睛:“听说桂花鱼条很好吃!”
身周立刻传来衣裳翻动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向远处疾速退开。
岑无月好奇地转动眼珠去看,只瞧见几双鞋子。
哦对,她躺在地上。
一人惊疑不定地问:“她怎么醒了?”
审问者的声音答:“——肃静。定是金针扎得不够深,再加三针。”
这下,岑无月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手脚哪儿都不听使唤了。
前前后后一共十根金针虽然成功把岑无月牢牢钉在地上,但还是没能让她的眼睛乖乖闭回去。
“我的视力很好。”她自豪地向几名审问者介绍道。
“胡言乱语。”为首的审问者面色冷淡地说着,手腕一翻亮出更多闪着微光的细针,“我再问你一次——城主的灵契偃在哪里?”
很显然城主丢了叫“灵契偃”的东西,而案发时间正好出现在城主府里的岑无月很可疑。
但岑无月也觉得自己很无辜:“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来吃桂花鱼条的。我问了一圈,城里做这道菜最好吃的厨子上个月开始改到城主府做工了。”
厨子是凡人,进城主府便不能再为城主府外的人做饭了。
岑无月踩了两天的点才掐好时间摸黑进城主府,还没来得及找到厨子挟持对方给自己做菜,就看见不远处五光十色地显然是有修士打了起来,脚底抹油的路上倒霉地被人发现,一把细针放倒。
“荒谬,是我亲手封住你的灵气——而你既是修士,怎会如此在乎区区凡人俗食。除非……”
审问者停顿一息,细细打量岑无月,目光又变冷了些。
“——除非你修有情道。”
“师姐误会我了,我师门上下六口修的全是无情道,”岑无月叹气道,“不过我师父也说我修不成,让我修着玩儿就行,我想着再不下山就来不及了,才独自出门来入世历练的。”
审问者盯着岑无月不说话,好似要用目光作刀将她开膛破肚翻看内里。
而岑无月不畏严寒地朝她眨动自己的眼睛,展示自己对于桂花鱼条的虔诚。
双方对视好一会儿,审问者才重新开口道:“灵契偃丢失一事,你毫不知情?”
“我毫不知情!”
“你也未曾见过那具灵契偃?”
“我从未亲眼看过城主的灵契偃!”
“你的同伙呢?”
“我没有同伙啊?”
“除了鱼之外,你入城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有的有的,我还准备去尝一下火踵神仙鸡。”
“……”
“金风玉露汤?”
……
相差无几的问题被翻来覆去问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审问者终于抬了抬手。
插在岑无月身上的金针像是听见召唤的小狗,自行抽离飞回她手中,而岑无月也终于得以起身。
岑无月正要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却被审问者的下一句话引走了注意力。
“既然事情同你无关,是玄枢城冒犯了,”她说,“你所说的凡人厨子,自行取用即可,一切花销都记在城主府内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