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笼着营地,军号声就穿透了薄雾。
苏晚迷迷糊糊支起半边身子,发丝软软地垂在睡衣上,睫毛还沾着惺忪的睡意。
肩头忽然一暖。
“再睡会。”陆远川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晨起特有的哑。
他手臂一揽就把人圈回被窝,顺手掖被角的动作行云流水。
苏晚在他怀里蹭了蹭,转眼又睡着了。
火车上的几天,苏晚睡得断断续续,总是不安稳。
直到昨晚,终于躺在了驻地家属院的床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连清晨的军号声都不能把她吵醒。
她睡得太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陆远川望着妻子渐渐平稳的呼吸,眼底不自觉地漫上温柔。
他悄悄起身,利落地换上军装,临走前又折回床边,替安安掖了掖被角。
小丫头缩在土炕角落,脸蛋红红的,整个人都陷在碎花枕头里。
外头军号吹得震天响,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灶膛里的柴火哔剥作响,铁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晨光里,陆远川正在院中做康复训练。
他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仪式。
伤腿的隐痛还在,但已经拦不住他了。
东屋传来窸窣的响动。
陆远川推门进去时,三个男孩正揉着眼睛坐起身。
西屋虽然没砌土炕,却也不见半分寒意。
原来这屋子与厨房的大土灶共用一堵火墙。
每当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时,热流便顺着青砖砌就的烟道汩汩流淌,将整面墙壁都烘得暖融融的。
陆远川睡前亲自检查火墙温度。
他宽厚的手掌贴着砖面缓缓移动,像在检阅自己的兵。
若是觉得不够热,便往灶膛里再添两把松木柴。
那松脂燃烧时特有的清香,会顺着火墙的缝隙悄悄渗进屋里,连晾在铁丝上的棉袜都染上淡淡的松木香。
三个男孩的小床紧挨着火墙摆放,因此并不怕冻着孩子。
“能自己穿吗?”他先把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递给大娃和陆睿,又蹲下来给二娃系扣子。
小男孩的衣领歪歪扭扭的,被他手指一勾就服服帖帖。
洗漱完,四个身影在晨雾里绕着院子慢跑。
陆远川特意压着步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二娃跑得脸蛋通红,却抿着嘴一声不吭。
晨跑结束,四个身影慢悠悠晃向食堂。
陆远川一边走一边指:“那边是训练场,拐角是供销社。”
三个小脑袋齐刷刷跟着他手指转,像一排小向日葵。
陆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有些连大人都要想一想才能答上来。
陆远川揉揉他脑袋,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清晨的营区小路上,几个挎着菜篮的军属突然停住脚步。
向来不苟言笑的陆团长,此刻左手牵着蹦蹦跳跳的二娃,右手搭在大娃肩上,身旁还跟着个像模像样的小陆睿。
最稀奇的是,他看每个孩子的眼神都一般温柔。
“瞧瞧,”买菜的大娘用手肘碰碰同伴,压低了声音,“陆团长待这几个孩子,可真是比亲生的还上心。”
晨光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在地面上融成暖暖的一团。
这消息比晨雾散得还快,转眼就飘满了整个家属院。
“知道不?陆团长带新媳妇来随军啦!”
“可不是嘛,大清早就见他领着仨娃娃去食堂。”
“连继子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媳妇得多招人疼啊?”
水井沿儿溅起的水花里,菜畦边弯腰的身影间,晾衣绳飘动的缝隙中,到处都是压低的说话声和会心的笑。
晨光里,消息像蒲公英的种子,轻轻一吹就散遍了整个家属院。
营级以下的军属们只敢远远张望,同级的军官家属们也端着茶缸子,假装不经意地在附近转悠。
晾衣服的路线突然都绕到了陆家院子边上,连打水的次数都比往日多了几趟。
陆远川带着孩子们拎着早饭回来时,正看见苏晚牵着着安安在院子里散步。
“娘!”二娃举着油纸包飞奔过来,小脸兴奋得发亮,“食堂阿姨给的糖三角,还热乎着呢!”
苏晚刚转过身,远处晾衣绳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抬眼望去,却只看见邻家院墙上,几簇粉白的杏花在晨风里轻轻摇曳。
“怎么了?”陆远川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苏晚摇摇头,接过二娃手里的油纸包:“没事,许是看花了眼。”
她分明瞧见篱笆外有人影晃动,可定睛一看,只有几丛狗尾巴草在风里摇头晃脑。
陆远川拎着竹篮走进堂屋,掀开盖布时带起一阵甜香:“食堂今早蒸了糖三角,你尝尝看。”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正落在堂屋中央的榉木方桌上。
搪瓷盆里的豆浆冒着热气,乳白的浆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