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充耳未闻,瞥了眼张倩优亮到难以直视的双眼,像是谍战剧里璀璨的探照灯。
她踩着高跟鞋上前,甩了甩马尾,英姿飒爽。
“表哥,你连听说得都信,该去和小孩一桌。出去别说是我张家人,我们头悬梁锥刺股,哪一位不是过了独木桥考上211、985,独独你打架喝酒,如果不是阿姨高考前送你出国,大学学历都危险。智商本来就堪忧,怎么还被人牵着鼻子走。”
言辞犀利,有理有据,就差引经据典。
表哥双颊涨红,不自在一股脑涌上来。
分明大家正推杯换盏,注意不到这里,他却觉背后聚集了许多目光,或不屑或鄙夷。
他看了眼事不关己,吃着蛋糕的季卿,心中更气。
一跨步越过张倩优,来到季卿面前,语气不善道:“我有说错吗?你就是恶毒、下贱、低——”
酒液迎面泼来,表哥的声音立刻停了,急急往后退两步。
张宿甩了甩酒杯残余的几滴液体,“张修远,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外甥。”
张修远气得想破口大骂,又想起来张宿的光荣事迹,悻悻闭嘴。
虽然张宿脱离家族时,他还小,但也从父母那里听了一耳朵。
季卿狠起来推弟弟,张宿狠起来提着菜刀,追着亲生父亲砍了二里路。
狼人呀。
张修远扫了一眼季卿和张宿,小声道:“一丘之貉!”
张宿轻飘飘看去一眼,张修远夸张地抖了抖。
破釜沉舟冲季卿吼:“季卿,躲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一对一!”
声音太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又把视线落在季卿身上。
季卿终于抬头,瞥了眼面容扭曲的张修远,从耳朵里拿出蓝牙耳机,疑惑道:“你说什么?”
张修远保持沉默。
张倩优觉得这沉默气得人死去活来。
好一会儿,听到旁边有人吊着嗓子喊了一句,“快来人,他被气晕了。”
张倩优笑得花枝乱颤,见季卿离开,赶忙跟了上去。
又在纠结老板是不是听到了,她说‘同一个张’的言论 。
季卿看穿了她的想法,停下脚步,把手中的蓝牙耳机抛了过去。
“听到了,早就没电,带着玩。”
遇到不想听的,就当没听见。
张倩优接过耳机,恍然大悟,啪啪鼓掌。
老板是懂气人的。
季卿端着盘糕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片刻后,来寻弟弟的季严俞,伸手擦去弟弟嘴角的碎屑。
“不喜欢待在这里?”
季卿点头,“烦。”
他把瓷盘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仰头去看雾蒙蒙不见星辰的天空。
微凉的风顺着摇摆的青草打了个旋,又乖乖缩在原地转圈,像是个不得章法的小笨蛋。
“换季容易生病,少吹风。”
季严俞脱下外套,轻轻搭在季卿的肩膀上,见对方伸手紧了紧衣服,才收回放在弟弟肩膀上的手。
季卿低低应了声,捏着风衣的手指有些白。
他该和季严俞好好谈一谈。
但他又不想谈。
哥哥认不出弟弟,弟弟欺负哥哥。
因果循环。
好在季严俞很快转移话题,问:“你把人气晕了?”
季卿恹恹道:“气郁而生涎,痰涎堵心窍,他自己身体不好。”
怪不了别人。
“放屁!什么叫不怪季卿!”张修远指着正准备考执业医师的表妹,“什么气什么郁,你的意思是我小肚鸡肠?”
表妹翻了个白眼,大踏步往外走去。
她就是圣母心泛滥,滩这蹚浑水,还要被骂。
张修远的手抖了抖,越想越气,在表妹身后补充,“就算推人下楼是听说,季卿的画你总见过吧,好似无常索命,这样的人开画廊,还不是为了贴着席沉衍,下贱!”
一口气说完,表妹已经不见踪影。
他可惜的啧啧两声,又听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季卿的字很好。”
张修远循声回头,说话的是跟着旁系参加聚会的小年轻,叫谢云,海城大学国画系的高才生。
小有名气,是张承教的学生。
谢云的声音不轻也不重,无端令人信服,“字好的人,画也不会太差。”
张修远愣在原地,再回神已经不见谢云的踪影。
张承教弟子的话该信。
季卿的画很好。
这个发现令他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自信又亢奋。
连忙拨打季沐思的电话。
“沐沐,你要小心,我觉得季卿画画很厉害,他可能在藏拙。”
季沐思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和包厢里的钱生财打了招呼,出去接电话。
语气温柔,却不压制话里对季卿的不屑一顾,“修远,你昏头了吧,季卿画画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水平稀烂,毫无章法。
天桥下随便拉个人都比季卿厉害。
妄想靠国画接近席沉衍,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修远憋着一口气,只觉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
众人皆醉我独醒。
“你信我,虽然我没看过季卿现在的画,但是我能确定绝不是之前那样,我怎么可能会骗你。”
季沐思沉默一瞬。
张修远觉得有戏,刚准备高兴。
就听对方小心翼翼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