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许令禾走近,擦拭桌子的小二便殷勤招呼许令禾上桌,话语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哟~许仙子可是许久未见了,楼上雅座清静…”
没看到掌柜的身影,许令禾摆手,拿出装着二十块灵石的袋子,另捻了一块下品灵石置于下方递过去:“今夜不吃饭,给我安排间房。”
小二躬身接过,手指轻捏过灵石,将那块下品灵石收入袖中谄媚笑道:“是是是,您稍作等候,小的这就去给您办。”
上楼的木梯发出吱呀声响,许令禾尽量放轻脚步免得吵到其他客人。
小二领着许令禾去了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房,开门后奉上两坛酒,见许令禾面露疑色,小二拱手解释道:“上回蒙仙子垂怜赐下灵药,犬子方能好转。”
说着似生怕许令禾嫌弃不愿收,又拿肩上布巾擦了擦酒坛,指尖瑟缩几下,迟疑道:“这浊酿粗鄙,是浑家自酿的,小的家中清贫没甚么拿得出手,还请仙子收下……”
接过那两坛酒,许令禾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粗陶坛身,脑中浮现那日的场景。
约莫三月前,景若虚闭关,她与温雨迟因感谢韦双靖为三人遮掩他们偷摘后山逸都老祖的仙桃一事,在快意楼设宴相邀。
酒过三巡她中途跑出去解手,无意中撞见小二求一位灰衣修士买丹,他要的是清魂解毒的清灵丹,明明只是一枚黄阶丹药那修士却漫天要价,小二压根付不起。
偏那修士傲慢之至,口中讥言“凡人低贱”不顾小二的哀求拂袖离去。
许令禾气得上头,悄悄施了术法,定叫他七日内腹泻不止,又招手喊小二近前,予了他一颗地阶清灵丹。
神色复杂地盯着两坛酒,她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什么,不过是因为看不惯,看不惯恃强凌弱。
一件对她来说举手之劳的小事,却是凡人百姓举家之力或许都无法办到的,这世间仙凡之分从来分明。
“谢谢,那我便厚颜收下了。”不收只怕这小二心中不宁,如此也算全了这一份因果。
小二果然面上一松,心头大石落地,听到许令禾言谢,他忙口称不敢,不住地说着承蒙仙子不弃云云。
送走小二关上房门,许令禾拍开其中一坛的泥封,透过狭小的坛口,清甜的米酒香扑鼻而来,透亮如玉的酒液仅一眼便足以让人垂涎。
许令禾沉思片刻,决定留一坛给温雨迟和景若虚共享,而剩余那坛则留待她自己独酌,正好今夜碧空如洗星月交辉,饮酒赏月自是闲适。
快意楼不愧凌镇最大的酒楼之名,即使是下房也有绝佳的景色可看。
许令禾脚下运力,将房中桌子踢至窗边,一跃坐上去,推开窗户,甚至不需要盛酒的容器,她就着朦胧月色和凌镇街景,仰头痛饮,甜酒顺喉而下丝毫没有她讨厌的灼烧感。
可是她不知,往往自酿的酒最是醉人。
———
仕江镇近郊
“蓝璋师叔,十几户农家一夜之间消失,这村邻之间果真半分动静都未曾听到?”
说话的男子外表约莫二三十岁,身高七尺,但见他剑眉斜飞入鬓,分明是极俊美贵气的姿容,凤眼下却坠着一点泪痣,平添几分妖冶。
山尖圆月照见立在对面的蓝璋真君,月光下的蓝璋已接近形销骨立,面色阴沉,完全不复当年山门大选时的模样。
“师侄这是何意,你若不信,自去问了那些凡人便是。”见男子挑眉,蓝璋真君脸色阴沉:“老夫早已上报仙盟,东洲分舵会派人细探,师侄不放心也可在旁协助。”
“怎会?师叔说的,自然是事实。”男子眸中微闪,勾唇轻声叹道。
“呵,你同你那师尊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难缠,一样的傲慢无礼。
“师若父,徒肖父,有何不可。”
蓝璋真君拂袖而去,男子凤眸不经意地瞥向一侧的树丛,轻笑一声,御剑径直向着宗门方向掠去。
树丛里,穿着夜行衣趴伏在地的二人互相怒视。
左侧那头簪湎声玲的女修不是温雨迟又是哪个,此时她瞪着身旁的景若虚:“都怪你非要出来捕什么鱼,怎不馋死你!”
景若虚眉心一拧:“鱼你也吃了,何必都推到我身上,我们谁也逃不掉。”
“……你说,大师兄会不会抓我们灭口?”二人同食的烤鱼味还残留口中,温雨迟气短犹疑道。
“不会的,大师兄看着不是那种人。”景若虚早在三日前见到齐毓的那刻,便宣布自己如今最崇拜的人从渊武道君变成了迎宵峰师徒,除了小禾那个懒虫。
温雨迟:这也能看出来?
这厢二人还在找机会溜回队伍,齐毓早已掠出近百里之远,估算大概还需两个时辰到山下的凌镇,看了眼翻起些微鱼肚白的天,齐毓催动灵力加快速度。
经他几日观察,蓝璋真君看起来倒真像是功法行岔受了重伤的样子,只是那仕江镇,必定没那么简单,那么这其中的蓝璋真君,又是唱的哪一折?
离开宗门三十余年,终究还是生了太多变数。
齐毓回忆起半月前接师尊传讯,那日他刚出关就闻师尊急急留音传来:“师妹令禾经脉滞涩,修行未勤,事端频生,各峰传信已至西洲。命尔速回代行师责,吾三年内即归。”
修行未勤,事端频生……早就得知自己多了个师妹,只是齐毓近几十年皆游历在外,倒是不曾得知这小师妹如此折腾。
齐毓脑海中浮现出往日里在凡间见过的,那些泼辣小娘子的模样。
他那带笑凤眸微微眯起,若是这般,倒也有几番意趣,以往只有他和师尊的迎宵峰,总归过于平淡了些。
长剑摆尾,齐毓已看见晨雾中隐约可见的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