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魏郁春迷迷糊糊,若不是关阇彦在外面唤她,她定是无法醒来的。
她盯着疲惫的神态,用惺忪的睡眼吊住一大团眼底下的黑影,活似被磨平了五官的皮影人,唯有镂空的地方显得有光泽,比如眼睛。
关阇彦一见她也惊了:“你昨晚做贼去了?”
她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显然没有精力应付他的玩笑话。她的屋子昨日刚被修好,所以昨晚并没有和爹娘和巧儿一起睡,醒来的时候,其他人还在睡梦中。她轻轻地撩开屋子间隔挡的帘子,不过一点点声响,床上的冯家夫妇就睁了眼。原来仍在睡梦中的只有贪睡的小孩子冯巧儿。
冯父冯母很舍不得,分明知道女儿要走了,却忍不住要把她劝住,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一旦决定要去做什么,任何人都拦不住。
末了,只好哽塞着道:“春儿,在外面要照顾自己,不要贪图爽快就不好好穿衣服,早晚温差大着呢,还有多吃点,不要舍不得,回来了家里还会做……”
魏郁春感触颇深,她迷糊的精神因此清醒了不少。
她乖巧点头:“嗯,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一定要记得吃药,我帮你们补了不少草药,都在屋子里,别忘记。还有巧儿,一定要照顾好,不要让她出去乱跑。”
冯父冯母呜咽呜咽地应了。
“爹娘,我和关贤齐要出去拦车了,不然就赶不上了。”她知道时辰差不多了,离别的苦难只能暂时搁置。
离去了冯家,她和关阇彦一人一两个包袱,走在蜿蜒行的山路上,望着远处晨曦方起,鼻息间是熟悉的茶雾,身影在湿气氤氲间慢慢隐去,而其中的坚毅与决绝却好似永远留在人的目光中,永远不会消失。
又是犊车之行,盘龙山应是在北部又极靠东的地方,比一般偏僻的地方还要偏僻,独具离奇之美。
路过的车夫不可能顺路去盘龙山,应是停到往北方向的一处镇子。他们在镇子上短暂歇脚整修,然后继续寻着往北的路走,一路又一路,山水之程交加反复。
至于到最后的盘龙山地界,他们只好依靠人们的指引,徒步而去,此山鲜有人行,没有特地去此的行车。
这个过程进行下去,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就已经消耗了他们整整一日的时间,从白天到黑夜,他们只是到达了距离盘龙山最近的一只镇子。
跨过镇子还有零星的偏村,之后才会看到群山隆起,一只山头鹤立鸡群,恶云缭绕,好似一只口吐雾气的大龙盘着山大霸一方,有气吞山河之态。
众人为其取名“盘龙山”,渊源正在于此。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只好暂时寻一个落脚点,断不可冒着深夜视野受限的风险去走更险峻的山路,他们在这个名叫做“麓镇”,实际也当真是处在众山脚下的镇子留步。这边没有禺山镇富有,但一张客栈的通铺少则也要五六文以上,住不起。
所以,他们寻了一个无人居住的陋屋,打了地铺,躺下去抬眸上望,没有屋顶的残垣断壁之上,是缀满万千星子的天穹星河,如此遥远无边,引人遐思。
连续好几日都是晴夜,天气也是一如既往地湿热,没有梅雨前那要命的闷热感觉了,估摸接下来几天也不会遇到那样糟糕的天气了。拜此所赐,他们可以随便找一个无人在意的地方装作路过的乞丐暂留于此,再不需为了躲雨而去找臭气熏天的溷厕委屈自己了。
关阇彦枕着胳膊望着漫天星河,野风从断壁处所漏近来,没被束住的几缕散发在额前肆意飘荡,竟有些惬意。反正睡不着,不如说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吧。
他微微侧过身子,看到魏郁春避嫌时故意背过去的背影,他轻嗤一声:“冯迎春,我去集市的那天,你中午等我吃饭了没有?”
魏郁春一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睁开眸子,眼中霎时闪过仓皇和惊讶,他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她耳根子又发烫了起来,幸好天黑,她不掩藏,别人也是不可能看得到她的局促和赧然的。
她旋即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没有!”
“哦。”
他好像猜到了她会这样,换做其他情况,他可能会当真信了她的话,但现在,她说了什么,真正的答案反而是对立面的内容。
他其实是无聊极了,又习惯性捉弄魏郁春这只闷葫芦,所以才会突然来这一遭。但这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举动,却又让魏郁春心起了不少波澜。
他能不能不要再随随便便撩拨人?这是不对的!
她得阻止此人再和自己说话,当即把眼睛闭紧,又斩钉截铁道:“我睡了,别吵我了。”
“行。”关阇彦也松口。
又是天明,他们被鸡鸣唤醒,继续踏上北上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