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子一死,我父亲心疾是解了,不过却换成了更沉重的愧疚。他执意将那小儿子带回家,我娘又是哭得昏天黑地,我老祖母也就得知了此事,为了照顾母亲心情,和外界对母亲和家中的风评,小儿子之事瞒了下来,连母亲娘家至今都不知。”
“老祖母呵斥父亲送走小儿子,也就是我弟弟,我父亲宁死不从,祖母差点气得晕倒,父亲终于松了口,将我弟当作捡来的孤儿送出去给家中亲戚当义子。差不多过了十年,我爹与母亲的关系才变得好起来。我母亲冷静地思索了父亲往事的种种无奈,只叹命运无常,到底也不能全怪父亲头上。”
“十年灌药调养身子,家中亲戚的夫人终于生了下亲生子,不得已只好将义子送了回来,在家中旁人甚至都不记得他最初孤儿的身份,只知晓这是哪位亲戚寄养过来的儿子,算表亲。”
“那时,我那‘表弟’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世,我父亲为了避险寻日中不会与之来往,但小时候会特地嘱咐我教授他武术。我母亲担心好不容易挽回的和睦夫妻关系再度破裂,有空也会多照顾我那弟弟,但寻常都不会和他有什么深交。”
“但我年幼时怕我父亲,多和母亲走得近,发现母亲有时候会故意叫我让着弟弟,我性子拗得很,觉得不公平。后来就连父亲都逼着我多教习弟弟功法,一向对我严苛的父亲都对别人如此偏袒,我就更不服气了。”
“小时候我天天找我弟弟的麻烦,决心要将他挤走,无意间听到祖母和父亲私底下的谈话,恍然知晓弟弟的身世,被长辈发现后,勒令我不可声张招摇。我就天天跑到母亲那里诉苦,骂那小儿子是父亲养在外头的野妇生的野小子。”
这段故事令魏郁春回味无穷,可她听着关阇彦的描述,脑中一下就飘出无数他小时候趾高气扬的欠揍模样,说实话挺不讲道理的,甚至说有点坏了。
她扶额苦笑:“确实是你的作风。”
她又问:“不过你父亲当真不能反抗家中的亲事吗?若是可以,这些牵扯甚多的悲剧便不会发生了。”
关阇彦其实说少了很多,比如家族为父亲定下的亲事实则也是一种制衡之术,母亲家族世代文仕,若是联姻,在朝中便会有更多人帮衬关家,也不会让关家的势力快速弱下去。所以只有关家在朝中的帮衬稳定后,关家才肯让下一代与和朝廷关联不大的魏家联结。
魏郁春不明其中利益也是正常。
关父也是一代骁勇英豪,当年不敢反抗并非骨子懦弱,而是一旦被世人所知,那些之后因圣人忌惮而上演的利益纠纷就会提前上演。亲事定下后,若再出去与故人相会,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更惹忌心。
然对方的疑问,也让当年和父亲同样深陷泥潭的关阇彦苦涩一笑,不过他好一些,在亲事定下前没什么心仪的小娘子。
他说道:“要是能反抗早就反了,何必拖到这个地步?”
她闻言终是寻到了突破口,说道:“可是若真要清算,这些事情怪不到任何一个人头上,甚至连父母的媒妁之言也没办法揽罪。不过幸好,你爹娘至少后来还是和睦相爱的。”
关阇彦坏笑了笑:“我猜你这会儿心里肯定在暗骂我小时候多浑蛋吧?放心,我长大后也就明白这些了,万事环环相扣造就了太多无奈,就是想改变都无从下手。于是比起幼时,如今我对那弟弟的态度好了千百倍,算是补偿了吧?”
魏郁春一噎,然后回他:“我可没揣测你什么。”
她灵机一动,立马问他:“所以什么柴户之闻都是假的吧?我可没见过哪家砍柴户家事如此讲究。家中是有什么男子必须和人定亲的传统吗?”
关阇彦剑眉一定,眼见谎言将破却全无慌色,道:“那是你见识短浅。”
“你那未婚妻是你真心喜欢的,还是和你父亲一样是被迫结亲的?”
应是有了故事的启发,魏郁春将他视作了刚开端的新故事,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上探出个所以然来,从而满足她自幼改不掉的刨根问底的勤学心。
“你今天话这么多?”关阇彦可不想好端端的又开始扯什么头疼的未婚妻,冷笑应付她。
“冯迎春,你别得寸进尺了,”关阇彦瞥见陆子礼站在堂外,正和他们招手,于是连忙起身,走在了前头。
魏郁春抿唇,他这人刚把人的好奇心勾出来就要走,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她觉得没劲儿。她心情殃殃地起身跟上去,熟悉的姜香云雾将她包裹,若仙人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