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踮着脚凑到关阇彦的耳畔喃喃道:“那些村民至今只知道你是突然出现在村中的,完全不了解你的内幕和来历。”
关阇彦兀自哼笑一声:“所以你在威胁我?怕我今晚跑了,留你一人收拾这烂摊子么?”
而后,他毫不留情地将这个突然不在意边界感的女人推开了,忍着一只手的麻木,愣是逼出力气将两臂合抱在了胸前,半只侧脸高高扬起,眼里尽是高傲和鄙夷——他本以为此女当属人中豪杰,看着有勇有谋、冷静自若,实际上还不是因为畏死,而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还真是难为她突然舍弃了之前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叫她暴露了真实的本性。
他最是轻视这种但求苟命不求名节骨气的人了。
魏郁春自是明白他眼神里的东西,但她好似没看见般,继续说着:“如果你离开了,无需我在村人面前挑唆你的不明身份,大家岂不是都会以为你是畏罪潜逃了?”
关阇彦很不喜欢魏郁春现在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息,其极具危险性,让他时时堤防着自己领域是否会遭到冒犯。他是有股想去斗争的冲动,可对方毕竟是女子,他绝不会无耻到用武力和一个女子置气的地步。
于是,他还忍着不适感,强按耐着冲动,默不作声,任由魏郁春先撒泼。
“并且,我并非怕你今晚跑走,而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他眯眼冷笑。
魏郁春还在格外认真地威胁着他:“与其一个人在外受苦,不如和我做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相互有个照应,不是么?”
“我现在终于是看明白了,冯迎春你的心,貌似是黑碳填的。”
先前她还是一副小白兔样,楚楚可怜,容易受惊。原来是扮猪吃老虎,他关阇彦算是被摆了一道。
“呵呵呵,”关阇彦垂眸晃了晃脑袋,不看她那急迫又格外较真的神色,嗤笑起来,“而且谁说我要跑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舍不得我走。”
魏郁春懵了,她张口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尖,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你先前说过要走。”
“之前那些都不是我真心想说的,你要听听实话?”
“我的确是遭遇了不测才被你救到村中,后来你妹妹巧儿的事情发生,我认为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可能会有这等身手的人出没,直接以为他是一路追杀我到村里的家伙。我说我要离开,并不是我真的急于去做什么,毕竟我的伤并未好全,不会蠢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无辜的村人因为我而受牵连。但我的确还是不确定雨夜黑衣人的目标到底是你还是我,于是想着帮你解决完当前的麻烦,再离开也不迟。我之所以去找集市老书生,也是为了了却这些麻烦。”
“但现在看来,那些黑衣人好似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根本没有必要担心你们被株连,也没必要提前离开。丑话也说在前头,对于我的身份,你不许打听也不许对外谣传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他特地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在他眼里,魏郁春已是见风使舵之人,若叫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要被此女的心机缠死?以后这还了得?!
再者,所谓的官爵权势,那也得有人奉承或者畏惧,才有效用。他人都在南禺苟且多时了,身份早就没有说出去的必要了。反正他本就不在乎这个,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倒省得引来灾难——关于追杀他的人,他至今还毫无头绪。
“所以,我并非真心要走,更不是那种见死不救、急于和人撇开关系的人。你当我是你么?”回过神来,关阇彦又道。
魏郁春眸光顿闪起来,她神色不济:“你当真如此好心?”
“你管我是真是假?你今晚之举完全不顾旁人情面,看我的眼神活似盯着临死前最后一根稻草。我就是原本要履行承诺要走的人,今儿后也得留着这儿自证清白,好显得你更加心胸狭隘。”他言辞极其犀利。
“当然也有条件,我得继续住你家养伤,吃喝住都靠你,我不负责任何报酬,你的救命之恩也得算在里头,我不另外负责其他的麻烦事。”
“对了,有句话也还你一声——你自己将人想的那般没良心,与我何干?”
很熟悉的话术,是魏郁春不久前用过的招式,他特地如此说话,故意将讽刺性拉满。
说罢,他转眸而去,他的眼底蓄满了黑漆漆的冷色,寒彻人心。他倒是记仇得很。
魏郁春已然预料到从今往后,都要遭此人摒弃嫌恶,可那又怎么样?她和他有不同,所谓名节抑或是尊严,能当饭吃吗?
她望着继续处理尸体血迹的关阇彦,对着他心中默默说道:“只有真正惨死一回才知道生命诚何可贵……”
那种痛和绝望她不愿再遭一次。她也更不希望冯家在她眼前反复遭难。她本是偷生之人,本就对冯迎春和冯家包含愧疚。
为了安心,她必须要好好代替冯迎春保护好这家人。为了私心,她也必须好好坚持着活下去,有朝一日回那噩梦般的朔州府,不为复仇,但求亲眼看看母亲是否安好。
想罢,她不得不在明面上暂时放下对关阇彦的喜恶,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迅速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