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世间真有恶鬼夺魂之事,那些惨遭谋害的将士定会竭尽所能寻到他,再一起并肩作战,报仇雪恨。
他如今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那帮藏在深处的恶人又为何迟迟得不到报应?
关阇彦絮絮叨叨地想完这些念头,结束后那股叫他毛骨悚然的阴风也没了影子,反而不少仇恨的怒火被引燃。他的拳头攥紧,魏郁春触摸她手腕的手也渐渐松了回去。
他微愣片刻,觉得自己应该为方才自己吓自己的行为付出些代价。于是他罕见地主动当起了好人,帮忙把魏郁春的手放回被褥,并拿了手帕为起拭去眼角残泪。
“不知道是做了何等的噩梦,大半夜说出这些胡话吓人。”
事了,关阇彦不忘多抱怨了一句。
翌日,天气甚好——
日中时分,魏郁春才得以从昏沉之中脱身,她恍惚觉着自己应该做了什么梦,还是不太好的那种。
但当她睁开眼睛后,关于梦境的任何支离破碎的画面,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徒有空荡荡的感受堵在她的头脑和胸膛里。
屋子里无人,遮住透光窗户的竹帘下拉着,微妙的光束靠着那点缝隙露进来,不叫房间太过阴森。她知道自己回了家,却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随着精神愈渐恢复,她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窗外一个成年男子与小丫头的交流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响着,氛围是不用眼睛看就感受得到的好。
魏郁春知道这两道声音的主人,是这段时间暂住在家的男子和妹妹巧儿,但就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身份,才觉得不可思议——妹妹巧儿向来不喜欢那男子,男子来了此处几日,巧儿就跟他对付了几日,在她面前说的话或是告的状,从来都在给此人扣上里外不是人的帽子。
所以如今是她还在做梦?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好奇心鬼使神差地驱使她动手掀起了竹帘,眼见男子背对着她的方向,坐在小板凳上,而冯巧儿则踩着只同样高的小板凳,立在男子身后,手里翻翻绕绕,竟是在给他编头发。
男人的个子很高,又为了满足巧儿的要求,不得不一直维持着紧绷着长脖子和双肩的姿势,不动弹,宽肩窄腰在此时无比显眼。
他那逆着阳光的侧脸也泛着说不清的风韵,宛若一卷会动的图画。
“贤妻!你别动了!我这边真的快要好了!”
冯巧儿不满关阇彦的小动作,情急之下还用手指弹了把对方的脑门,惹得关阇彦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个小丫头片子,刚刚就说要好了,现在还说要好了,你在耍我吧!”
关阇彦嚷嚷了一句,可到底没有怒气,多的是兴起时分耍嘴皮子的劲头。
藏在窗后的魏郁春眼神停滞甚久,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翻涌了许多出来,她这才注意到冯巧儿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摆弄人的头发。
冯迎春还在世时,爹娘忙于茶业,冯巧儿总是守在自己的傻姐姐身边,摸摸她顺柔又乌黑的长发,给她编各式各样的鞭子,系上五颜六色甚至还缀着小彩石的带子,有时漂亮,有时猎奇辣眼。
那时,冯迎春虽傻,却总是乐意被妹妹随意玩弄,最后不管是丑是美,她都是笑眯眯拍掌夸赞,总把巧儿夸得脸红耳赤。
冯迎春出事后,魏郁春替代了她。
自那以后,妹妹巧儿觉得姐姐变了很多,却也总是坚持不懈地跟姐姐套近乎,却发现如今的姐姐并不吃这一套,久而久之,她就越来越害怕这个太过有距离感的姐姐了。
至此,更不谈像以前那样,抓着姐姐陪自己玩过家家的游戏。
而魏郁春也没有细究巧儿的变化,还自我感动着,用自己的方式去给予别人自以为是的关心,最后适得其反,明明是活该。
她昨晚怎么能对巧儿说那样的话呢?
明明……她也是太爱自己的姐姐,看不得她受委屈而已……
身为姐姐的她,很多事情做的还远不如这初来乍到没多久的陌生男人好。魏郁春如是想着,心里也大致明白,自己昨日脱难是拜此人所赐,很多方面都驱使着她对他改观。
“巧儿。”
魏郁春已经理好了衣裳,揽过微微敞开的房门,对着外面两个还在嬉笑打闹的人,唤起妹妹的名字。
冯巧儿捞过关阇彦发丝的手顿时僵住,扯得他头皮生疼。
“姐姐?”
冯巧儿心虚着模样,飞一样从板凳上跳下去,低眉顺眼地悄悄念着。
然后她应是紧张,低着的眼得空还偷偷斜飞出去,要寻求关阇彦的帮助。
关阇彦知晓其孩子心性里容易耍无赖的劣根性,非但没有帮忙庇护她,还提起一些让她更加难堪的事情,为她们冯家姐妹调和一事,推波助澜。
“你昨晚答应了我和你爹娘什么都忘记了吗?快去跟你姐道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