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战火顷刻间席卷整个大齐,黑云压城城欲摧。渭水之畔的小城里,无数百姓正惶惑地收拾着行囊。
“阿娘,我们真的要走吗?”孩子揪着母亲的衣角,眼里含泪。
“不晓得,哎,这年月……”神色憔悴的妇人也不顾不上安抚孩子,急急忙忙地跨出门去典当东西,突然,远方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霎时间大地都在震颤,方才还乱成一锅粥的人群鸦雀无声,妇人手一抖,包裹落在地上。
城门洞开,黑压压的军队整肃地涌进来,为首的将军一身玄甲,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长眉入鬓,满身杀伐之气。他身后,一面烈火般夺目的付家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是乌云里破出的一轮骄阳。
“是付将军!”
“太好了,是付将军!”
“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
一时间,众人都欢欣鼓舞起来,方才还慌里慌张地要去典当东西的妇人长呼一口气,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裹,抱着一边的孩子喜极而泣:“没事的,没事的,有付将军在。”
“宣城郡守王桦,参见付将军。”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人群自动给他分出一条路来。他拄着拐杖一步一跌地走到付清衣跟前,俯身便要拜,被付清衣弯腰扶住了。
“幸会,叨扰。宣城如今是兵家重地,叛军在东南方,离这里不过百里。我带着将士们在城中歇一歇脚,不日便要启程。不知王郡守可否替我们安置一下?”
“自然,自然。”王桦忙吩咐左右,“还不快去收拾地方,宰几只羊来犒劳将士们。”
“多谢。”付清衣微微一笑,翻身下马,朝身后的众将士比了个手势,只听一阵齐刷刷的铁器响,将士们同时放下手里的刀剑,卸下了身上的重甲。
付清衣转过头,声音坚定有力:“老规矩,入城不得伤害百姓,不得侵损财物,不得擅自行动。若有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是!!!”
王桦看着这样整肃的军容,不禁暗暗赞叹。付家军在百姓中素有佳名,的确不是空穴来风。眼前的青年瞧着不过弱冠,已经有了大将风范,着实难得。
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将军这几日便住我府上吧,寒舍粗陋,望将军莫要见怪。”
付清衣朝他颔首,朗声笑道:“怎会,能得大人款待,付某高兴还来不及。”
王桦不是在谦虚,他府上的确粗陋。里里外外,只有一扇朱红的大门能看出这是个官宦之家。踏进去,里头一色装饰也无,只有墙角长了几棵桂花树,叶子有点儿卷边,看着很营养不良。
付清衣的目光落在那几棵桂花树上,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挑了挑眉。王桦以为他嫌弃这地方简陋,急忙道:“将军若是住不惯,老朽再安排别处。”
付清衣摆摆手,道:“这里很好,王大人有心了。”
王桦夫妻二人都十分节俭朴素,吃穿与平民无异,却特地给付清衣安排了一桌好菜。席间,王桦皱着眉,忧心忡忡地低声问:“将军,如今城中百姓人人自危,若是可以,大家都不想背井离乡,可局势紧张,依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战火不会累及宣城。敌军离这里尚有三百里,我会尽量把他们往渭水以北引。”付清衣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他如墨的眼里有燃烧的光,“大人放心,任何人想伤城中百姓,都要先从我付某人的尸首上踏过去。”
王桦忍不住拊掌,也痛快将酒喝尽,“将军高义!”
他提壶还要再续,一旁的李夫人瞪了他一眼,王桦方才的豪气干云一扫而空,尴尬地笑了笑:“就……就喝一回,不喝了,不喝了。”
“你哪回不是这么讲?!馋不死你!”
“声音小点,付将军还在呢……”
付清衣笑着瞧老夫妻两人斗嘴,忍不住想到了宋闻薰,不知他们若干年后白发苍苍是什么模样?到那时,他们也会这样坐在一起,眯着眼笑着互相打趣吗?
想到宋闻薰,他思绪又有点偏,这么多天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细想,可京城里一桩桩的惊天大案,天牢里数不清的冤死之人,当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吗?
付清衣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克制着自己逐渐飘远的思绪,暗自劝自己,阿薰有时做事确实稍显狠绝,但她一贯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何况居高处难免不胜寒,许多事情非她能做主。
而他能做的,就是替她打赢这场仗。
窗外凉风习习,吹散了酒意,他单手撑住额头,不由得失笑,他对自我定义一向很明确,一个只管打仗的武夫。以往,他从不去过度关注政事,怎么如今阿薰登了基,自己倒变得神神叨叨起来。
他摇了摇头,仰头又喝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