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引他去姚令喜的寝殿同住,敢情这些人,当真是什么都不知情。
姚令喜身边人的嘴,比他想象中严实太多。章栽月早就做好了过来会被人戳戳点点,进不了大门,甚至被谋刺暗杀的准备。
可姚令喜太会调/教下人了,近百名侍卫侍婢亲历一夜惊魂,居然整齐划一,半个字都未吐,程千户领府兵那么大阵仗,也不令人起疑吗?
不起疑才怪。范敦心里泛起嘀咕:火没烧起来,程千户就在点兵了,谁不知道有猫腻啊,但是咱家殿下不言语,咱就装作不知情。
不言语,就是不该咱知道,就是在保护咱,咱可机灵了,闲的没事触什么霉头呐,左右殿下想收拾你,你插翅都难飞。
哼。
范敦完全没在怕的,见章栽月不出声,委婉地又提建议:“方才山奈姑娘急匆匆回来安排,说是走水太过惊险,殿下受了惊吓,不若章大人去瞧瞧殿下,然后就近安歇,也可随时前去探问。”
闻言,章栽月点了点头,住是不可能住一处,但是去瞧瞧她的状况,势在必行,否则他也难以安寝。
于是几人当即改道,为章栽月引路,姜法有些按捺不住,边走边附耳,言简意赅,报上两条消息:
一则“岑夫子的断指,尚无人可接,太医院也力劝转送虎守林求医。”
以及“宣平侯府三公子姚引乐,血洗国公府,斩首四十六人,血流成河。”
作为补充,姜法悄声耳语:“都是见过殿下脱簪去服,只着中衣的人。”
听得此言,章栽月怒气方涌地心底,诡异地冒出一句——“该死!”
怎么能枉顾尊卑礼法,窥视小殿下!
他明知姚令喜当时那样做是被他逼迫,别无选择,可是比之姚令喜那些听话懂事的下人,章栽月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家奴,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已经被纵得不知天高地厚。
御下无方,是他的错。
加害姚令喜,令其人前脱衣受辱,更是错上加错!
四十六条人命,虽然是姚引乐的报复屠戮,可是真正的刽子手,正是他自己。
这件事,他没办法对外追究,只能吩咐姜法,对外宣称那些人都是命丧火场。
紧接着,章栽月对范敦开口:“听闻虎守林的谢家主,正在此间,可否引见一下?”
“谢家主?”
范敦在章栽月的客气中,嗅到些许反常,恍惚愣了一下后,连忙点头:“下官这就差人去请。”
说话间,一个眼神给到沈主簿,沈主簿揖揖手,转身去寻。
然而好巧不巧,谢朗正提着灯,在不远处晃来晃去。
他心神不宁,既担心姚令喜的状况,也忧虑谢天贶到底被什么事情绊住,居然都不赶回来瞧姚令喜的伤势,一来二去,就乱晃悠,到了此处。
现在谢朗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谢天贶必定遇上了天大的事,缠得他死活脱不得身。
而这就更令他忧心忡忡,坐立难安,心里毛烘烘,扒着一条猫。
于是赶了大巧,范敦和章栽月一行就撞上他,相互介绍之际,一听是对面是章栽月,谢朗顿时杀心暴起。
不过高手之间,总有些感应。
姜法杵在一旁,威慑拉满,谢朗就按兵不动,脸上堆笑,心里骂娘。
章栽月救人心切,还以为他好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直言请他出手接断指。
只是这个请求,着实怪异。谢朗十分狐疑:好端端的,怎会断指?章栽月这么个只手遮天的人物,找不到人接指?
联想到虎守林中群情激愤,都在吼姓章的全族剔上阎王生死簿,虎守林出身的医家概不救治,谢朗立刻反应过来——消息散出去了,没人敢接手医治。
不过时机如此凑巧,恐怕这断指,多半与姚令喜有关。
是以,没问过姚令喜之前,就决计不可能给他接了。
惹上四丫头,足见是活腻歪了,自求多福吧您嘞。谢朗面上“好好好,不妨事,不忙不忙,带来看看。”,捻着胡须发笑,章栽月就果然就如他所料,打发姜法去接人。
护法神一撤,谢朗笑意凝固,立马惊声讶异——
“章大人的气色不大好,草民给您把个脉吧。”
谢朗热情得不行,主动去拉手,而章栽月却不置可否,心说我犯了一夜蠢,气色自然好不了,但是把脉大可不必。
可是他哪里拗得过谢朗,手腕拿去一捏一抹,都没看清什么情况,章栽月就眼前一黑,泥一样瘫晕过去。
范敦几人,面面相觑。
虽则这一手估计不是主子姚令喜的意思,但是他们都能从谢朗的愤怒里,猜测今夜发生了不好的事。
毕竟,主子可是被程千户领五百府兵迎回,还是山奈姑娘抱下马车,十人一齐上手诊治,情况能好到哪儿去?
自作孽,不可活。
“晕就晕吧。”范敦冷冷注视章栽月:“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咱不客气。”
片刻之后,几人选择了划拳定输赢,决定谁扛章栽月去安置。
夜幕,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昼始,就在章栽月的沉沉昏迷,与姚令喜清醒固执的等待中,终于走向寂静。
次日清晨,疼痛将他们双双唤醒。
姚令喜掐着眉心,正懊恼怎么睡过去了,四哥怕是守了她一夜,错过好多说悄悄话的亲密机会。
然而一睁眼,谢天贶不在。
她气呼呼攥紧锦被,准备翻身继续睡,重新再醒一次,下次务必把谢天贶拖进被子里就地正法,收拾散架。
没想到山奈和程千户,在外头小声争执了起来。
“我说不许就不许。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打扰四小姐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