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若你以为这样自苦就能赎罪,我就会放过你和姚氏一族,给你机会重新做人,我告诉你,不可——”
“什么嘛?”
一旁的山奈突然出声,手心的小刀“咻”一声跑路,但是她没心思去追刀,而是满脸嫌弃的瞥了眼章栽月。
“你是猪吗?就是猪吧!”
她一股脑蹲到姚令喜跟前,抱住她胳膊呵呵笑开:“四小姐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我家少主,如此一来,她就是自由身,可以随少主天高海阔,任意行走了!”
“嗯。”姚令喜开开心心点头:“小山奈懂我!”
“那是当然。嘻嘻嘻。真是好主意哎!恭喜四小姐,愿您早日拿下少主!”山奈高兴坏了,满脑子四小姐终于能放手收拾少主了,根本没想过姚令喜要为此舍弃什么,转头就去看章栽月,要逼他立即点头!
可是一眼看去,她掩唇噤声——
哦呜。
章栽月那张好看到惨绝人寰的脸上,大剌剌横着一条血线,分明就是被她的小刀贴面划过。
额。山奈弱弱地垂下眼皮,心说谁让你不立刻跪下感谢四小姐,刀剑无眼不知道么?
哎呀呀,脸划了没事,刀丢了可不成。她若无其事地站起,在章栽月脸上比划了一下小刀去向,然后蹦跶哒去寻。
而章栽月脸上的血线中央,一个血珠徐徐探头,然后变大变圆变漂亮,最后干脆跳了出来,缓缓又拉出一条纵向血痕。
看样子,伤口不算浅,可章栽月一动不动,冻得比冰雕还结实,唯余脑海被姚令喜炸起惊涛骇浪,沸腾翻涌。
姚令喜喜欢的人,并非他章栽月,而是谢天贶。
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事。
一瞬间,章栽月想起当日宣政殿上,宣平侯曾说过,谢天贶有救治姚令喜祖母的恩情,与姚令喜自幼相识,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两边长辈都乐见其成。
那些话,居然是真的吗?
心中一动,章栽月脸色大变,眼前的姚令喜估计是在想谢天贶,看起来又娇又媚,满是小女儿情思,而他看着姚令喜,视线恍恍惚惚,照见重影无数,耳畔声乱如麻——
她拍桌子怒骂:“我的心上人,强你百倍千倍!”
她贝齿染血,满脸讥嘲:“我从未害过她,这一点她自己清楚,真正害她的贼人更清楚!就只有你这个有头无脑的蠢货章栽月,蒙在鼓里!”
至此,一个危险而又致命的念头浮荡其间,声若雷霆——
倘若姚令喜口口声声说的心上人,不是我,是谢天贶。
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对阿图出手?
桌案上,烛光笔挺,不妖不香,清清白白映入章栽月眼底,从宣平侯府的暗卫手中,接过阿图的画面,再次闪现。
阿图浑身是血,裹着暗卫的衣衫,暗卫身上却纤尘不染,坦然自若将阿图交给他,还俯首与他行礼。
可是阿图伏在他肩头,亲口指认——
“杀了他,悬光,是他害我。”
“他说,他从宣平侯府来,是为了他家小姐……”
彼时他听了,也信了,没有一丝怀疑,亲手削下了那人的头颅,但现在事实毋庸置疑,宣平侯府和姚令喜想要的,是谢天贶。
当日谢天贶拒婚辱人,气得宣平侯活生生吐血,可宣平侯还是任由他向圣上求情,从头到尾没出口要过谢天贶性命,事后也好端端放谢天贶离京,从未加害。
这种人家,做得出火烧平康坊,害死三百多条人命的恶行?
而姚令喜宁可舍出公主不做,也要追随谢天贶,这才是她爱人的方式,热烈坦荡,明火执仗,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龌龊不堪。
对不上。
所有的细节都对不上。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霎时间,章栽月心神大乱,紧紧盯着姚令喜。
眼前人儿脸上斑驳血污,喘息抽气从未止息,不知受了多重的伤,现在又为了谢天贶这般强撑,不知还能撑多久,不知道是不是要撑到他心里取血。
听着她抽气,姚令喜被他狠心摧残的画面,一幕又一幕,浮现章栽月面前,交叠在太师椅中的小人儿脸上。
她是被他骗来,被他强娶而来,困兽一样斗了一夜,惨了一夜,几乎丢掉了性命。
若她当真无辜,那么我所作所为,与残害阿图的罪人,有何分别?
通!
通!
通!
太阳穴狂跳,章栽月头疼欲裂,心脏挤到嗓子眼,顿时呼吸不能。
踉踉跄跄,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注视着姚令喜,身不由主地走向她,伸手,撩起她脸颊染血的发丝。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姚令。
她身子不大听使唤,但是别过脸的力气还有,可章栽月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指背轻轻抚上她脸颊,小心翼翼,尝试着擦拭血痂。
“啪!”
姚令喜一巴掌拍开他爪子,白眼都翻天上去了——
“你有病啊!”
怒气冲冲的一声骂,寻刀的山奈瞬间回眸,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只见章栽月俯身扶住姚令喜双肩,大手滑向两侧,居然将她抱紧怀中。
“疼么?”
章栽月不顾她挣扎,任由她血染的蔻丹掐入他后脖,血珠顺脊柱滑落,浸透白裘,只专心打横抱稳,用自己的白狐裘将她裹了,刚想说:“别逞强,我带你去找谢天贶瞧瞧,岑夫子夺走的药丸也还给你吃。”,却在这时,门轴“嘎吱”一声——
谢天贶推门进来了。
他身后火光冲天,突然破门,房中烛光飘摇,原本定在门扉——章栽月抱着姚令喜的影子,霎时撞到谢天贶脸上。
二人亲昵相拥,章栽月低头似在亲吻姚令喜的画面,瞬间刺痛他眼眸,仓促的脚步僵在半空,把住门扇的手——
“喀嚓??!”
两块弧形掰碎,木屑簌簌落地,一枚银针,自指尖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