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谢天贶和程千户前脚刚走,门外就有人“咚咚”敲门。
姚令喜手无缚鸡之力,咻一声钻床底下,先躲为敬。
外头响起温润的男声,恭恭敬敬:“岑夫子,大公子请您过去。”
“咚咚。”
“岑夫子,报信的人即刻就要前往宣平侯府,大公子说,那些书信,还需要请您最后再过过目。”
书信?什么书信?床下的姚令喜竖起耳朵,万分纳闷:去侯府报信,估计就是报她失踪,可书信又是何意?难道章栽月还有别的阴谋?
“咚咚。”
敲门声不绝于耳,被谢天贶放倒、绑在椅子上的老先生,也即来人所唤之岑夫子,眉毛手指都开始颤动,好似即将醒来。
姚令喜注意到他变化,不禁捏一把汗。
这个当口提到书信,绝对大有问题,事关侯府,她不敢坐视不理,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确认阻止。
只是四哥刚走,一时半会儿必定回不来,不论外头那人闯入,又或是岑老夫子醒来喊人,一旦搜查内室,她绝对无处遁形。
她一人被发现事小,错失查清书信的机会,放任灾祸蔓延侯府姚氏一族,才真是万劫不复。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豁出去了!姚令喜硬着头皮,麻溜地从床底爬出,左顾右盼,飞速想办法。
“咚咚。”
“夫子?”
寒风呼啸,外头的男人有些许急躁,可屋中之人是老夫人的亲舅舅,亦即大公子的外舅爷,是大公子特意邀来的贵客,他不敢失了礼数,耐着性子高声询问:“夫子您歇着了吗?劳烦您再起来,随小的走一趟!”
这一嗓子,终于彻底唤醒岑夫子。
“呜——”
一声鼻息,闷重悠长,岑夫子张目,陡见姚令喜站在面前,眼皮一吊,老眼横睁,鼻哼立时止住。
外头听得动静,“咚咚”又敲。
“还请夫子快些,大公子等着您呢。”
“老爷子,悠着点。”
姚令喜放轻声,大大方方解开绳子,拿去塞在岑夫子嘴里的东西,斜抬下巴,示意他应付外头。
岑夫子也识时务,立马朝外回话:“知道了。”
“那小的就候您起身。”
外头安静下来,未知屋内二人,正悄悄对峙。
面对姚令喜,岑夫子抿着老唇,好似颇为局促,但实际都是装的。
这儿毕竟是应国公府,是他那位极人臣的甥外孙所建之家业,闯进个女蟊贼,还不至于惊吓到他。
至于他没喊没叫,只是因为不清楚姚令喜葫芦里卖什么药,先瞧瞧状况。
但姚令喜显然没他老道,一瞧他眼神畏怯,胆子登时肥厚起来,左手叉腰,右手捻着谢天贶给她的解药,脸上皮笑肉不笑,说话鬼气森森:“这是我男人炼制,会让人七日之内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的毒药。”
说着,姚令喜阴恻恻奸笑,药丸送至他嘴边。
“你,你想做什么?”
岑夫子状似受惊,仰头躲闪,两条白眉毛高挑,紧盯药丸的眼珠子,活生生盯成斗鸡眼,更搞不懂姚令喜在做什么了。
他年纪老迈,又出身贵胄,吃的盐多,走的桥也多,眼界见识,绝非姚令喜一个闺阁女子所能相提并论。
故而一看那药丸漆黑如墨的成色,还有隐隐约约逸出的,最最顶级的野参灵芝香气,他登时有九成九的把握:女子手中之物,应当不是毒药,说不定还是能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他甚至都咽了口唾沫,恍然间茅塞顿开:
为图丫头复仇一事,筹谋许久,今夜即将大功告成,莫非,莫非这是他那宝贝侄外孙,在拿他取乐?
有心了有心了。
药丸稀世之珍,他可以收下,权当摹写那些信件的谢礼。
至于妙龄女子嘛,他上下打量姚令喜,头轻摇,胸前白胡子横扫:他老了,女子就免了。
拉拉杂杂,岑夫子一息想了许多,逐渐容光焕发,精神头好到不行。
然而姚令喜也不傻,早在他一脸馋相,对着药丸眼冒精光之时,她就瞧出端倪:老头子识货,此法不通,当真喂给他,恰如肉包子打狗,白瞎。
所幸方才仓猝中,她留了一手,一计不成,便再试一招。
于是收拾起药丸,在岑夫子直勾勾、大惑不解的眼神中,姚令喜站到他右侧并排,抬手指向墙上光秃秃的画叉:
“老先生瞅瞅,可曾少了什么?”
“嗯?”岑夫子闻言看去,顿时脸皮乱颤,容色大变,嚯地拍案而起——
“这!这!你这是——”
他骇然大惊,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踉跄扑去——
不见了!靠墙的画叉上,原本,原本应该挂着他最最宝贝的曾孙女的画像!
那是他亲自绘制,亲自装裱,从不离身的宝贝疙瘩!
如今画不在了,人呐?!
一息之间,他想到今夜国公府严防死守,铜墙铁壁,此女居然能闯进来,还径直寻到他所在,而他连个声儿都没听见,随随便便就被她放倒捆绑。
是了!来了个狠人!想必欢儿已经凶多吉少,被她挟持!
亏他刚才打眼一看,还以为此女弱不禁风,随手就能制服,岂料她竟深藏不露,玩的是扮猪吃老虎!
看走眼了!转过身来,岑夫子一改从容姿态,怨毒而又忌惮的眼神,狠狠挖在姚令喜脸上,跨步张嘴,立时就要唤人进来。
姚令喜见状,心底擂鼓,慌得要死,但她清楚现在不能露怯,绝对不能!
就当四哥在我身后!对,四哥在,你能奈我何!她秀眉一挑,霎时底气十足,牢牢站定,似笑非笑,睨着岑夫子。
任由他愤恨,任由他移动,她就是云淡风轻,虎眠深山一般,小小面庞,透出掌控一切的威势,莹亮双眸,看得岑夫子头皮发麻,胆战心惊,腿迈不开,口,自然也难张,以至于渐渐萎靡,停在原地,一副进退两难、莫可奈何之状。
吼,抓住你了。
赌赢了。姚令喜暗夸自己机灵,瞄了眼事先藏到床底下的卷轴,脑中浮现画上题诗,笑得开怀:“叫欢儿是吧,好可爱的小丫头。”
“你想怎么样?欢儿她——”
“她如何,全赖您一片舐犊之情。”
“你要银子,还是——”
“我要您带上我。”姚令喜瞟了眼门外,“入夜了,天寒地冻,老爷子身边,怎么能没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