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推搡?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苏昱横步朱师妹身前充当嘴替,有理有据,字字铿锵。她来回扫过谢、沈二人,掺着冷笑,尾音上扬。
谢禾吟心下突然失了些底气,她与苏昱不对付从凡间世家时便起,如今到了修界二人仍是相看两生厌。
但她到底清楚苏昱为人,敢作敢当,从不说谎作虚。
毕竟,姓苏的六岁时就敢坦率承认,是她把汤药换成了老醋,以至于长辈们喂给了烧迷糊的谢禾吟。
换了不止一次,所以喂的醋也不止一碗。挨了几次狠打后,苏昱才不干这事了。
两人的梁子也就是自此结下的。
谢禾吟回身看了一眼,沈知意眼神闪躲了几瞬,嗫嚅道:“是还没动手,只是我有些怕,感觉要动手了……”
前者一时失语,她拍了拍沈知意的手聊表安抚,继而回身看向对面那方,语气软了些,还掺了几分无力。。
“玉多少钱?我替她付。”
“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东西能一样吗?”
“苏昱,你说话别太过分!”
贺为实在听不下去,沉声叫停:“住口。”
院内瞬时鸦雀无声,她对当判官不感兴趣,也想不通一群人怎能仅因更衣闹出事。
自从天剑宗出发,像今日所生之事,不计其数。早知道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要替劭炘衍挡下血魔那一招。
留在这,比卧床养伤还来得烦心。
“此事今日内自行处理。宗门上下,同欲同舟,身为天剑宗弟子,务必时刻谨记。苏、谢二人各抄三遍门规,回宗门交我后领罚。”
“谢师姐教诲。”
苏昱和谢禾吟皆心有不服,针尖对麦芒般互瞪一眼,嘴上老实随众人回话。
贺为离去,院内双方偃旗息鼓,众人逐一散去。
谢禾吟凑至朱师妹跟前,低声商量赔偿事宜,神情诚恳。但朱师妹始终小声啜泣,无心听她讲话。
站队谢禾吟的几个女生与沈知意呆在一旁,窃窃私语。
“假清高,禾吟都询价了,还作那番样子。”
“就是。难免是想报高价,趁此敲一大笔。”
几人说话音量不低,谢禾吟也听见了。她略有迟疑,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贸然抬价会不会让对方多想。
未等她开口,朱师妹便泣不成声跑了出去,留得院内众人面面相觑。
“自小用钱打发人惯了吧?”苏昱将谢禾吟的不解懵懂收至眼底,冷笑了几声,“那是她母亲遗留给她的物件。”
言罢,苏昱等人走向院外,其身侧几人打抱不平。
“谢氏女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怎么会理解这些。”
“朱师妹母亲在她幼时就去世了,如今念想也断了。”
“到底是投胎不一样,生在世家大族,哪用得着担心什么。”
走至门口,苏昱倏地想起什么,身形一顿。
她回首望向院里,扎着双丫髻的脑袋低垂着,没有觉察到落在身上的视线。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揉捏着,两滴泪砸到了地上。
她怎么会理解这些?
她当然会理解。她甚至是生来就未见过母亲的样子,连个念想也没有。
在谢家,谁都可以提及谢禾吟的母亲,唯独她不能。
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诞生时的啼哭,是母亲亡故的吹丧号。
谢禾吟伫立原地许久,鼻尖冻得通红,还挂着咸湿的泪。
她抬袖抹净了眼泪,迅速调整了好情绪,当即抬头,却撞进一双眼睛里。
苏昱一身紫衣站于门下,锐利傲慢眉眼松了几分,静望着院内的人——挂着泪痕的谢禾吟,和站至一边的沈知意等人。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羞愤冲头,谢禾吟头皮发麻,与其作对多年的硬腰杆儿今日彻底折了。
就像是刚脱下盔甲的战士,蓦地被人刺杀匆匆下场。哽了这么多年的傲气,就要一并被苏昱嘲笑回来了。
但苏昱什么都没说,她收回目光,迈步出门,紫色袍角消失在门边。
谢禾吟哑言,沈知意等人围上来的关切也听不进去了。
淤积心头多年的那股气松了些,她听见自己在心里说:
谢谢你,苏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