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读书尚不是很多,单是识字够用。”久安宁垂眉,谦逊回答。
前世如大多女子一样,受礼教约束难出闺阁,闲暇时喜爱读书,早在金钗之年她便已阅书无数。
即使后来病重卧床心力不足,也断续地看书解闷儿。
师无虞眼底滑过一丝惊讶,微不可查地点头,挥手唤燃一截檀香:“一炷香内,学完入门招式要领。檀香未灭,不可言语。”
师无虞静坐案前,目光落于书页之间。摇曳烛光照映下,犹如一块温热的玉,通身静谧。
久安宁望着挺拔的身影,不自觉挺直驼着的背。
前世她心知自己不受待见,为避免招来麻烦,她尽可能不在沈府众人前显眼,总是含胸缩坐角落。
后来病重,腰背想直也直不起来了。
重生一世,她仍保留着所有日常习惯,难以一时改变。
凤栖山养伤的这一月,与师无虞为数不多的见面里,他曾耳提面命训诫她仪态得体。
檀香倒下一截香灰,久安宁收回落在师无虞身上的目光,慌忙打开书卷,想认真研习第一个招式。
书卷打开,女孩呆愣一瞬。
身子紧贴上桌案,凑近打量纸上的文字,脸上疑云密布。
犹豫地将书卷旋转了个方向,她认真观察许久,香灰落下一截。
小心地将书卷又转了个方向,还特意观察了侧前方的师尊,见对方神情专注她才放心下来。
香灰又一次落下,久安宁已是第四次旋转书卷。书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更加疑惑且凝重。
她好像———不认识字了。
通篇陌生文字,隐约能猜出几个字形,其余一概不知。文字尚且不识,谈何学习要领?
香灰又落下一截,久安宁额头冒出密汗,紧抿着嘴唇,又怕又急。难道自己坠崖后成了不识字的白丁?
她努力镇定下来,正欲开口求助,却又想到师尊事先说的“檀香未灭,不可言语”。
师无虞行事专注入神,不喜被人打扰。
据旁柳、三尺描述,师无虞闭关之际,连带凤栖山生灵万物都会沉寂。雁群绕行,走兽避之。
久安宁坐在蒲团上抱着腿,皱着眉头认真翻阅书页,企图寻求文字间的规律,百般无果后她从书卷上短暂移开了目光。
师无虞若是此时抬头,便能对上女孩望向自己的慌张忧愁目光。
檀香灭,最后一缕轻烟散尽。
师无虞合上书卷,看向女孩,轻声发问:“初读有哪些不懂的地方吗?”
“有……”
见女孩一脸忧愁,师无虞暗想是不是语气过于严厉。
他起身走向远处的小桌案,“功法入门本就不易,初学有惑自属正常,为师明日………”
师无虞走近,看清桌案物件后身形突然顿住:“为何横着书卷阅读?”
久安宁整个人被罩在师无虞的身影中,目光闪躲,慌乱将书卷左转。
师无虞眉头皱得更深,目光在书与女孩间流转。
福至心灵,久安宁看懂了脸色,连着将书右转两次,终于知晓了书的方向。
书是摆正了,师无虞的神情愈发复杂。
“师尊,徒儿好像识字不太够用……”久安宁跪坐于地,老实嗫嚅回答,俨然鹌鹑模样。
烛光摇曳,两人的身影映在壁墙之上。修长的那道影子无声叹了口气,将不及腰腹高的小影子拉起。
……
久安宁手持箕帚,望向绵延云雾之下的长梯,一级一级地走下,扫净石阶落叶。
书室一事,她被罚扫凤栖山入口千余级石阶。
师无虞那日言道,此事不为罚她不识灵文,而是罚她不敢直言心意。
“不婉言,不屈行,直言直行,是为君子。”久安宁走下一级,轻念一次训诫。
扫至最后一级石阶,手指已磨得红肿生痛,久安宁后背生汗,鬓边碎发紧贴着额头。
走尽外加洒扫一千余石阶,透支了她所有体力,实在没气力登回山上。
她背靠凤栖山界碑而坐,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取凉。
山脚寂静阴冷,浸透的衣衫贴着皮肤泛寒。久安宁彻底歇够,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靠在界碑上的箕帚被风吹倒至地上,女孩只得转身蹲地,将器具拾起。
蹲身之际,久安宁感受到一股阴测测气息袭来,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她缓慢抬头,鼻尖碰到一根青草,痒得想打喷嚏。再望高处,一排几米高身的草扎弯着弧度探至她头顶。
草扎顶端赫然生着人的眉眼,明黄色双目空洞,泛着冷光,数十只眼珠幽幽盯着她。
久安宁忍着手脚酸痛,起身后退,一步、两步……
草突然开口:“无知小儿,安敢扰此清净!祸事已生,留命于此!”
长草怒骂,学得人语惟妙惟肖。
光骂不够,它们猛然伸长探前,冲着久安宁追赶而来。女孩抬脚迈上一级台阶,肌肉突生筋挛,腿软倒地。
早知如此,她全然不该因不想无端累扰旁人,而拒绝旁柳和三尺的陪同。
它们在此,貌似也只能充当搬救兵的作用,至少飘得比她肉身快得多。
救兵………
数十株长草遮天而降,万千根青草化针刺来,若落在身上,她恐是要掉层皮。
千钧一发之际,久安宁不敢犹豫一瞬,视死如归地大喊了一声。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