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依然一片肃静,朱雀的人还没有找到附近,无名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粗粗估算,若照这个失血速度熬下去,萧成林怕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此时中秋已过,山间的夜晚寒气颇重,无名想了想,还是忍着痛起身,将附近的蒿草蒲苇折了许多,一股脑地盖在萧成林身上,又将自己的外衫解下,压在草堆之上,为萧成林保存体温。
忙活一阵,无名也浑身发软,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腿挨着萧成林的头,借着萧成林的身体挡一挡寒风。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见男人的脸,男人也看不见她的,倒叫人生出两分胆气。她担心男人昏睡过去,就此再醒不来,于是开始不停强迫他跟自己说话。
无名:“先生,太阳落山好久了,您觉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萧成林:“看天色,约摸是丑时。”
无名:“噢,那朱雀他们应该快找到我们了!”
萧成林:“嗯。”
无名:“先生,你背上的伤口痛不痛呀?我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好像比刚拔出箭那时更痛了……”
萧成林:“我不痛,我如今拦你不住,你便不听话,四下走动,当心腿伤加重,落了病根。”
无名:“可是真的很冷啊先生,这山坡上连个挡风的石头块都找不到,好在还有些枯草,先生可千万别乱动,吹走了就找不回来啦!”
萧成林:“我不冷,你快将衣服穿起来!”
无名:“我不!我离先生近些,烤着火,便不冷了!”
说着,她双手撑着自己,往萧成林身边凑了凑,又往火堆中丢了两根树枝,还伸出手去烤了烤火,浮夸地叹息一声“好暖啊!”
萧成林:“……”
都这时候了还在演戏,明明冷得声音发紧,一说话就听见牙齿哆嗦磕碰的动静。
“为师还是觉得冷,不如你再靠近些。”
无名于是干脆转了个方向,挨着萧成林,男人的头于是贴近少女的腰臀,略一伸手就好似将她一条腿抱在怀中。
两人挨得极近,篝火就在脚下,片刻后,热气便从脚底源源不断传来,无名默默点头,嗯,这个姿势确实要温暖些。
“先生,你为何要去瓜州?”或许是黑暗给了人胆气,无名突然就直直问了出来。
萧成林:“我有一至交好友,受人诬陷,家破人亡;近来听闻瓜州有能助他伸冤平反的实证,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没想到男人会老实回答,无名一哽,心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古道热肠,却害得自己差点在古道上让人掏了热肠!
男人对她的腹诽毫无察觉,好似突然被勾起谈兴,第一次主动抛出话题:“十七,你这生火、拔箭和包扎的本事,是几时学的?”
无名张口就来:“从前家还在的时候,家中只有娘一个劳力,粮食总不够吃,我就跟着村里的猎户满山跑着打野兔野鸡回家加餐,饿极了也就地生火烤来吃,学一次就会生火了,倒没什么难的。那时力气小,打猎有时准头不好,伤了自己,又不敢叫娘知道,就求着猎户教我自己处理,慢慢就都学会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幼时确实经常在京城郊外的山上打猎加餐,只不过教她拔箭包扎的人,不是什么老猎户,而是她的大师兄参北斗。
那时候的参北斗,还没有潜入青龙教,也还没有接触炼丹制毒,只是一个为了不再流浪、能吃饱饭而卖身为奴的少年间客。
想起参北斗,无名的心情又低落下去,随手捡了根树枝,闷闷地拨弄着脚下的火堆。
身旁良久没有声响,无名照顾完篝火回身一瞧,萧成林双眸紧闭,眉间隆起,已是意识昏沉、支撑不住睡过去了。
她这才想起抬手去试男人的额温,竟好似比那火苗还烫!
失血、昏睡、高热,男人症状凶险,只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她自晨间用过一点早餐之后,中间一路水米未进,今夜折腾这么一遭,全凭一口气吊着,此刻陡然泄了气,顿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男人旁侧。
望着男人昏迷中依旧硬挺俊朗的面容,无名突然想到几个字:生死契阔。
嘴角微挑,她凑近些,唇瓣擦过男人侧脸,终究脱力,依偎在萧成林的怀中,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