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好奇伸头去看,一见之下“噗嗤”笑出声来,继而笑得越来越大声,直笑得打跌。
无名大窘,一张圆脸涨得通红,被朱雀笑得急起来,竟顾不得萧成林还坐在屋内,跳起来就去捶朱雀。
原来无名自幼一直不曾好好进学,勉强认得几个大字还是母亲趁着闲暇时教的。可她的母亲原也不是多会写字的人,教给她的已是荒腔走板不成样子,到了无名这里,就更是李戴张冠、连画带蒙,短短一张字条,其七八个字竟没一个对的。
萧成林也想笑,却不欲叫无名难堪,只将一张玉面挡在宽大的广袖后,偷偷翘弯了嘴角。
待气鼓鼓的少女捶朱雀捶累了停了手,萧成林淡笑着伸出手去端那食盒里的汤,朱雀见了回身自内堂取了一柄银制羹勺递给他。
无名盯着他姿态优雅地捏着小勺轻轻搅动汤羹,耳中听着萧成林温和的话语:“你先回去罢!明日为师会与杨先生交代,叫她每日抽一点时间出来单独教授你习字;你自己也当勤学苦练,往后每旬,你来我这里,我亲自检查。”
当即大惊失色,“习字?!”
“正是,习字!”先生肯定地点头,不留给她一丝推拒的余地。
少女无奈行了礼,白了正幸灾乐祸的朱雀一眼,无精打采地退出书房去了。
守门的护院将书房的门复又关上,萧成林提起勺子就着烛灯反复观察了一下,确认无毒,这才小口小口品起来。
该说不说,小丫头的厨艺还成。
无名一路踢踢踏踏地嘟着嘴回了西院,四下漆黑一片,榴香还在正院的饭堂与几位今日结伴游玩的师兄弟一同用饭;杨先生的屋子也黑着灯,人却不知去了何处。
难得的清净,无名寻了个墙角不起眼的位置坐了,随手从地上薅了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无一搭地挥动着驱赶蜂拥而至的蚊虫,被吵得实在烦了,低头在地上的杂草中翻找一阵,拔起两簇夜来香揉出汁来抹在脖子和手上。
等蚊虫嗡鸣的声音也弱下去之后,无名却盯着一株正在开放的夜来香出了神。
她想起方才萧成林搅动鱼汤时的样子。
右手悬空将小小的瓷碗架着托在指间,左手三支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指捏住银勺圆钝微翘的尾端,顺时针轻轻搅动汤水,银勺从始至终不曾碰到碗底发出声响,汤水不洒、热气不断。
也许他和朱雀都活在高处太久,久到从未见过凡间的人民是如何吃喝的;又或者是多年养尊处优的习惯使然,叫他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再次露出了破绽。
勺柄末端收底、上翘是为了持握起来更舒适,京中达官贵人家的女子皮肉细嫩,经不住匙羹刮磨,这才有将作监的工人想出了这样造型的汤羹来专供金玉做的贵人使用。
寻常二三品的大员也不曾这般挑剔,远在河东边陲山区中的一个成年男子,等闲喝碗汤,却有童子奉上这样一柄白银打的小勺。
而男子手持银勺却能从始至终不磕到瓷碗,这便是寻遍河东五州府也找不到的教养习惯了,此人定是从小便由专司宫仪规矩的尚宫教导、日积月累已将这些细节内化了的——皇族!
突然又想起那夜在山崖上小屋外面的朱雀脱口而出的一声“尊上”,无名在暗夜中绽放出一个无人看见的笑,萧成林,你到底有几套戏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