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凕心底发笑,本来柳时朝他眨眼时他都还有些犹豫,毕竟这人能混到现在,说不定还是有些城府的。谁曾想,不出几句这人就立马破了功,说什么应什么,嘴里没有半点真话。
若非当真心虚又吓破了胆,就是还有事可瞒,见已败露便顺势而为,不惜把自己也一并推出去。
无非是背后另有其人。
“这个,这个……”尹老板猛地一僵,声音小了下去,视线飘忽,“鄙人吓坏了,刚刚才想起来……是、是从门缝里看见的……”
而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响亮嘶嘶声,是洛凕肩上的蛇朝人昂起脑袋。
“什么?”洛凕便偏头看去,作出副惊讶神情,“他在说谎,你当时在场全都看见了,宋云轻根本没有来过,而是——”
果不其然,还不等继续,尹老板立刻指着那条蛇大叫打断道:“这蛇一定也是和那妖物一伙的!蛇妖蛊惑之言万不可信啊,仙师莫要被它骗了!”
“既然它开口了,听一听也无妨。”洛凕轻笑一声,摸摸黄蟒的脑袋,转身便作势要往外去,“以防万一,我再出去找几条来问问。”
接下来,便是唬这人说出到底是谁了。
眼看洛凕将要迈出门槛,尹老板已满脸冷汗。而此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人竟朝另一边扑通一跪,开始对着靠在门边的齐清轩苦声哀求:“齐大人!齐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此般变故,叫其余人都将视线转去,看向那从始至终未曾开过口的人。
洛凕停下脚步转身,便正和人面对,笑意不减:“齐潭主?”
也是,此事本该无甚关联,枫火莲台平插一脚,当真只为一桩生意?
“这么一说,在下是听闻枫火莲台和尹老板有笔生意。”柳时乐呵呵地起了身,“不知齐公子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今早二位在这都谈了些什么?”
“……”
已被针锋相对,齐清轩不为所动,斗笠黑纱下看不出神情,只听许久后厌烦地吐出口气。似在黑纱下用视线扫过几人,他最终勉为其难地吐出三个字:“萃灵鼎。”
“你——你们!”尹老板一听竟直接跳了起来,朝齐清轩尖声发指,“不是都谈好了吗?!”
“你真以为阁主信了你的邪?”齐清轩沉声说罢,从门边起身,把刀往地上一杵,一声铿锵震耳,吓得尹老板往后跌了回去,“谁会跟你这种草菅人命的东西做生意。”
尹老板已然语无伦次:“你、我、你们——”
而事已至此,洛凕已明白过来,笑道:“难怪。我还奇怪,为何天择殿如此确定宋云轻会来。”
这般大事,天择殿不会无端下定论,便肯定是知道有什么东西必定会让宋云轻回来,才如此大动干戈。
而这东西就在尹老板手上。
“天择殿抓宋云轻,我们要鼎,仅此而已。”齐清轩见已被揭穿,自斗笠下啧出一声,便干脆和盘托出,“人是尹泉杀的,跟宋云轻没关系。拿着邪器收人魂魄,修炼鬼道,还以此巴结枫火莲台,想谋权贵。若非要套鼎的来历,谁留他到现在。”
尹老板此时已哑口无言,张大着嘴看着齐清轩,眼睛瞪得滚圆。
“宋云轻也在找这玩意?”李言清稍显嫌弃地瞥过一眼尹老板。
“这人上次出去撞上宋云轻要抢,就报给天择殿,把罪行全推出去,又找来枫火莲台,想拿鼎换个自保。”齐清轩说着走上前去,在尹老板面前站定,“既然有人盯上,那干脆顺水推舟,解决掉宋云轻,也免得他来碍事。”
这不过是天择殿和枫火莲台做的一笔交易。从始至终,尹老板都只是一个用完就丢的饵。
“看来是我们多管闲事了。”洛凕无奈笑了一声,“为何不事先在信函中提及?”
“提前告知,万一有人别有用心?”齐清轩不轻不重道。
“你在怀疑我们?”李言清愤愤道。
柳时听罢缘由,只笑着耸耸肩:“但这不还是先出事了?恐怕蛇群出现时,鼎就已经被趁机取走了吧。”
齐清轩那斗笠下似瞥了一眼柳时,并未多作搭理,只又踢了踢瘫坐在地已然木讷的尹老板,不耐烦问:“赶紧,鼎藏哪了?”
“我的……升仙……是我的……嘿……哈哈哈……”
然而这人一副痴傻样,仰头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毫无回应。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他突兀发出一阵怪笑,拍着地板前后摇晃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鼎早就不在啦!早就不在啦!你们、你们谁都别想要!它是我的!我的!!!”
只见尹老板猛地爬起,竟飞快冲出符阵,一把甩开齐清轩,尖笑着直朝洛凕奔去。
“仙人!仙人您看看我!我像吗?我像吗?!我——”
却还未能碰到衣摆,一道殷红剑光闪过,尹老板霎时僵在原地。是始终在旁观望的门冽片刻间上前一步,手中长剑横出,剑刃离洛凕只剩一指之隔,而尹老板颈间已环绕一条血线。
门冽收剑,将手端回袖中,无事发生般笑道:“师弟当小心才是。”
洛凕一时恍神。
而此刻尹老板已向后倒去,尸首分离。肥厚的头颅骨碌滚过几圈,正停在柳时脚边,眼睛和嘴都还在动。
“就说刚才探灵蛊怎么反应古怪,原来早就不是人了。”柳时蹲下身去,饶有兴致地端详一番,随后伸手去提,竟直接将那脸皮捏下来一块,“哦哟,这都皮是皮肉是肉了?”
洛凕低头看去,神色稍有怜悯:“长期吞食死者魂魄沾染怨气,恐怕早已变成邪祟。”
而不过片刻,只见尹老板断开的脖颈间漫出丝缕红烟,竟像是要将尸首重新连接般缠绕汇聚。
此时那符阵自行散开,朝尹老板围去,重新组成一道禁锢。再有脚步传来,是早先离开的钟律从前门踏入,一手举着三清铃,朝齐清轩道:“那你们应该不介意乾坤城再来掺上一脚。这人得归我们带回去,问清楚鼎从哪来的。”
齐清轩哼了一声,只道:“随便。”
“嘶嘶。”
却听又一声蛇鸣。
见此事已了,洛凕本要松下口气,闻声便再转头看去。
然而黄蟒只将脑袋探向上方,飞快地吐着蛇信,尾尖也急促晃动。洛凕心下疑惑同样抬起头,只见天顶空荡,也并未有何异样。
却紧接不知发觉什么,他忽然神色一滞,警声道:“小心!”
话音刚落,几乎一瞬之间,屋外阴云轰鸣。
一道金光自云间骤然落下,击碎穹顶直冲地面,震颤如雷贯耳。余浪将屋墙冲撞开来,建筑崩塌倾倒,瓦砾横飞,金色法光拔地而起,几人即便及时后退也皆被和残骸一同向外卷去。
洛凕靠阳霜刺入地面借力勉强稳住身形,再望向原处时,眼中已满是难以置信。
“这——”
金光淡去,余风平息,其中只见一人影,黑衣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