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要去集市,不是宴会吧?”朱焰一袭素纱暗花凌锦袍,与他站在一起黯然失色,“七郎你这一身,是不是有些太过艳丽?”
胡小七歪着头想了想,自己好像太久没有去过这些市集了,出入都是豪门马车接送,身上总是华服锦缎,金玉不离身。若是这身行头出现在民间,怕是会引起不少人侧目。
于是点了点头,在柜中又翻找了起来。
“这件呢?”他手中一边拿着白罗银狮短衣,另一边拿着青翠色金乌扶桑褶裙,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嗯......有没有再素一些的?”
一连挑了几件,不是太花了,就是太贵气,不是太暴露,就是拖地长衫,不便行走。
“要不,你穿这件吧?”朱焰翻着自己的行李,拿出了之前自己穿过的道袍,一股天然的皂角花的清香,“这是我的衣服,你穿应该会大一些。”
“道袍?”胡小七接过来抖开一看,好奇问道,“哥哥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我骗家里说要求仙问道,才有机会云游四海,所以预备上了这件。”朱焰如今谎话已经可以张嘴就来,“快换上试试,我们早些出发,别一会太阳出来,中了暑气。”
胡小七换好那件青灰色的道袍出来,整个人与之前截然不同,仿佛清水出芙蓉,清秀淡然,有种脱俗的俏丽。
朱焰展开笑颜,从一堆金玉里,找出一只最素雅的桃木簪,将他的散发束在头顶。胡小七刚要习惯性地将发髻松开,留些散发,又被朱焰拨开了手指,重新将发髻正在头顶,干净利落。
“平儿,马车备好了吗?”二人出了房门,小七对门口那侍女问道。
“我们不是就在楼下走走么?怎么还要备车?”
“秦娘子不让我平日在这城中随意抛头露面,说见的人太多,就没人花钱来这楼里看我了。”小七学着秦娘子的语气,叉腰翘起了兰花指,“所以,我若是想出门,只能去远一些的镇子里,或是山野田间,没人见过我的地方。”
“那今日,你想去哪里?”这道袍在小七身上,有一些宽大,走起来容易绊倒。朱焰便一只手搀扶着他,将他手心挽住,引着他向前走,边走边温柔地问道。
小七眼前一亮:“我听说每个月十五,这些镇子上都会有集市,我们就去旁边的庆安镇吧,那是个大镇,应该会很热闹。”
“好。”
他们在马车上,听着车外经过的街道上开始有了窸窣的声响。小贩们推着载满货物的独轮车,吱嘎吱嘎地行进,车上的瓜果蔬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新鲜。
河道两边是来洗衣服的主妇们,忙碌的身影伴随着低声的交谈。她们或提着竹篮,或捧着铜盆,脸上带着未消的睡意,大声地对着同伴讨论着家长里短,时不时低声说上几句惹人脸红的话语,惹来对方的轻骂,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官道上,茶馆也开门迎客,时不时有过路的客人进来歇歇脚,他们或手持烟斗,或肩扛锄头,或身着官服,或挂着镖行的牌子。三五成群,围坐在长桌旁,一壶清茶,一屉素包,吃好继续赶路。
胡小七透过纱帘,看着这些来往的行人,有些羡慕得叹了一句:“可真是人间烟火气啊。可惜我做那笼中雀久矣,已不知这民间生活的乐趣。”
“七郎就没有想过,有一天飞出那金丝笼,要去做什么吗?”
“哥哥你这语气,倒与那些劝我从良的人一般了。”胡小七掩唇轻笑,眉眼弯弯,“他们总是会在结束后,叼一只烟锅,躺在床上,一边让我服侍,一边对着我说为何不离开这里。天大地大,我难道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么?说什么我还年轻,为什么要甘心做这样的下贱事。”
“我不是这意思...”
“我知道,哥哥自然与那些人不同。那些人只是嘴上逞强,连我的赎金多少都没问过,哥哥却是真心想带我走。”小七低头有些落寞,“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我除了这身伺候男人的功夫,什么都不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琴曲只会花楼中的淫词艳曲,书画又不过是会舞墨几笔,比不得外面的画师、书法大家。即便是出名前,攒够了赎身的银两,秦娘子也问过我,我能去哪里。
当时我没有想好,她只说让我先在楼里再攒些银子,等想好去哪了,再赎身不迟。可是等着等着,就等成了花魁,再也没了退路。”
这一垂头间的低沉,朱焰完全将他与小狐狸精区分开来,那次焰山的混世魔王,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不禁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因公务缠身,尚未参透其中妙法,常常一摞文书要用一整天才能批完。而看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小狐狸精,每日无忧无虑,只是游荡于山涧,有一日气不过,怒斥过他,“身为九尾狐族,不积极修炼,争个族长之位,替你娘亲争口气;身为天帝养子,也不修成仙道,混个正经仙职;整日只会贪图享乐,你将来还能做些什么!”
“哥哥,我可是只妖精,妖精只求活得肆意,干嘛让自己那么累呢?反正过个几千年,几万年,尘归尘,土归土,大家什么神啊、妖啊、仙啊,不都是一个归宿,争个什么劲。再说了,我可不是什么都不会,我会的可多了。”
“比如?”
“我会学狼叫,这可是狼王亲传,嗷呜......我还会爬树,你见过爬树的狐狸没!没有吧!我都没见过!你去让狐族那些老头爬一个试试!”
“嗯,我见过人家狐妖都直接御风,不知你这爬树有何妙用?”
“那不是还得浪费妖力嘛,万一哪天去了凡间,被捉妖师把妖力给禁了,我还能爬树逃跑。”
“所以,你为什么会去凡间呢?”
“呃,假如,我说的是假如,有备无患。还有!我这九条尾巴能变成不同的形状,还有耳朵,可以一个竖起来,一个耷拉着。你看看,你这什么表情,这很难的,哦哦对!还有个真功夫!这可是我费心思学的,看!”
“嗯,怎么?改吃素了?学食铁兽,表演狐妖吃竹子?”
“不是竹子!这是萧,我从天宫新学来的,我跟你说,我吹的比那仙乐宫都好!我来给您献上一曲啊!”
“不必了......”
即便是没听过仙乐宫的曲子,朱焰也知道,若仙乐宫是这个水平,那天帝估计是上了年纪,耳朵确实不太好使了。
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声骏马嘶鸣,马车晃了一下,将朱焰晃回了现世,也将胡小七晃进了朱焰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