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婆倒地不起,没了动静。
树下的男人愣在原地,手抬起又落下。
楚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确实是打算救这野婆。
他一向平和的声音有些急促:“它两次抓同一个孩子,被我撞见,都没得手。它罪不至······”
他靠近野婆,看清它背上的符纸,一时哑声。
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是定身符。”
在他身后,树上的人已经动作利索地下树,她踩着一根低矮树枝,离地就一米不到,轻盈一跳,落到地面。
楚柒拍拍手上的灰,一抬眸和那只眼睛对视上。
他好奇地看着她,嘴角带上友好的笑,“多谢。”
楚柒:“不用谢。”
他却道:“不,你理解错了。不止谢你救我。”
楚柒奇怪:“那还谢我什么?”
他指着身边的野婆:“同样也谢你留它一命。”
听到这话,楚柒挑起了眉,裴长离和她悄悄观察了一路。当这个野婆出现,她着实震惊,这种传说级别的妖怪居然能在这里碰上。
当它要拐小孩的时候,楚柒着实为这对粗心的夫妻捏了把汗,已经做好出手救人的准备。
不过,这个暗中观察的道士率先一步行动,他一站出来,野婆就慌了神,吓得要窜进树林里。
这野婆大概是个新手,还没练出多大胆子来。
传说中的野婆赤身裸体,浑身皮肤松弛,远远看去,像是一根融化了一半的蜡烛,无比丑陋。它力气奇大,来无影去无踪,闯入村子盗婴,当真是防不胜防,无可抵御。
它不怕人撞见,不怕被人打,却有着怪诞的尊严,唯怕被人辱骂。
楚柒刚才在脑中苦苦搜寻了一番,才找出来几句能骂出口还不会被哔掉的话。
没办法,平时很少有机会和人对骂,没练过。
要是裴长离在,估计要嘲笑她连骂人都不会。
楚柒站定,面色平静,如瀑的黑发随风一动,又乖巧地落回肩膀,被“修”过的发梢柔顺下垂。月色下,黑发衬得本就白皙的脸更白,一双乌黑发亮的瞳眸显得神采奕奕。
她仰头看树上,空无一鬼,裴长离究竟躲在哪里去了。
楚柒开门见山:“你是哪里来的道士?”
男子眨眼,含蓄地收回被吸引而去的目光,他语气温和,自我介绍道:“我叫殷无咎,是一名修士,正巧经过此地,碰到一对夫妇求助于我,事情就发展至此。”
他贴心地解答了她可能要问的问题。但这些楚柒都早已知晓。
“修士?”
几乎每个人都对他抛出一样的疑惑,他没有显露出丝毫不耐:“和传统的道士不太一样,我们这一派人比较‘不伦不类’,学习道家、佛家等文化,集百家之长,为的是世间真理;归隐山林,为的是寻求解脱之境。”
“解脱?”
他轻轻一笑:“姑娘你若是真好奇想听,我可就有说不完的话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太多,似乎对我不是很公平。”
他语气平和,不给人丝毫自大说教的感觉,给人一种相识许久的好友在和你诉说心事一样的感觉。
楚柒告诉他名字。
他点头,询问是哪个字。
楚柒:“从木从水会意。”
要是换作别人,她可能就会回答比画多的那个柒,但这殷无咎自带一种特殊气场,她不自觉地想附庸风雅一下。
殷无咎在嘴边念了一下,道:“是个好名字。”
楚柒不知他的好在哪里,他也不做解释,她也不想打听,就当他是客气话。毕竟之前给她算命的都说这个名字起的有毛病,和她五行相冲,她爸妈着急得想给她重新改名。
找人起名,说她命中财运最短,起的是楚来财、楚富贵、楚八宝什么的最合适她这种穷鬼命。
她那时年幼,但也知道她要是叫了这些名字,将意味着一生要成为其他人蛐蛐的对象。
她当即对爸妈发狠誓:誓死不改名。
时至今日,她把那爸妈留下的积蓄牢牢守住,平时自己赚多少,就花多少。就怕哪天真应验了他们的话,一场意外要夺走她所有的财富。
“这野婆要如何处置?”楚柒留了一手,先试探问他。
殷无咎:“超度了它吧。”
楚柒拧起眉,难道他也是渡魂师。
他却道:“楚柒姑娘,你请吧······”然后后退一步,露出被他挡着的野婆。白花花的肉摊开一地,可怖的身体令人不忍直视。
楚柒呼吸微顿,手不自觉插进衣袋中,摩挲着符纸。“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殷无咎察觉她的提防之意,将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没有威胁她的意思。
“说来也巧,我曾到访过西南边地的莲花观,在那结识了一位友人。他叫墨江南——”
是墨叔······
“这定身符,我瞧着和莲花观出现过的极为相似,所以心中便有了猜测。”
“看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跟我提起过你,说他痛失过一次收徒的机缘,我好奇打听,他便无意间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墨江南是世上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
楚柒没有第一时间去埋怨墨江南,她相信他不是一个草率得会将她的秘密随意说出去的人。他却能将这种事告诉眼前这个自称修士的人······这点存疑,她得去找墨叔求证。
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野婆开始发作了,它趁他们交谈分心,暗中蠕动□□,居然摩擦掉了粘在背上的定身符。
妖魔们是各有所长。这定身符连凶煞都能定住,却定不住······由于眼前这个野婆之前胆小的表现给了她先入为主的偏见,她竟忽略了,野婆可是传说级的角色,是能打破两界禁制直接偷盗人类婴幼儿的大妖。
野婆嗔怒,咿咿呀呀乱叫,扬起两条修长的胳膊,像猿猴抡臂一样,袭击他们二人。
殷无咎几乎同时作出了反应,要伸出手去拉住身边人,却扑了个空,只见她早已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