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坐着的杨汐听到动静,匆忙回头,身体不稳,快要摔倒。富老太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不好意思,有些激动了。谢谢惠姐。”
杨汐从阳台上跳下来,一蹦一蹦,蹦到楚柒面前。看楚柒掏出一只左手、一只左脚,她一眼确认,就是她的。
断肢感应到自己的主体在附近,抖动起来,楚柒手一松,断肢便飞出去,自动归位。肉眼可见,连接处还有透明缝隙,和杨汐的其他几个分散的部位一样。
杨汐适应着重回的手脚,扭动几下,关节处咔咔响动,她试着正常走路,身子有些歪斜,但很快被纠正。
她脸上溢满欢喜,十分感激地拉住楚柒,激动之下,左手啪嗒又断开——
独留一只断肢,还紧紧抓着楚柒的手,场面十分诡异。
“咳咳咳,回来,”左手五指松开楚柒,又飞回她手臂。杨汐苦笑:“它们刚回来,我还要慢慢驯服它们。”
楚柒好奇,这话从何说起。
只见杨汐不好意思地脸一红,“我意外发现的能力。”说着她咔咔几声,在楚柒面前拆开自己。
字面意思,真拆开了,像积木一样,她拆下左右手,将它们一把抛出去。
左右手嗖嗖两声着地,好似在说:我自由了!
接着,杨汐控制它们,它们便在地上蠕动起来,只要在她控制范围之内,它们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再飞回到她身边。
“不光左手左腿,我的其他部位也是,和它们建立联系之后,我就能随时感应它们,就像是我的新眼睛一样。”
杨汐苦中作乐,没想到有意外收获,获得了这样开挂的能力。
吊靴鬼打趣:“现在不嫌自己长得难看了?”
昨晚在女鬼们热烈气氛的熏陶下,杨汐终于敞开心扉,抱怨起自己的苦恼。她四分五裂,裂痕难以遮掩,她很难受,哀伤甚至大过被渣男所负的时候。
她再也不漂亮了!
但今早,她发现这个异能之后,玩得不亦乐乎,已然放下对自己丑陋外表的怨念。
“能接回手脚就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吊靴鬼问她。
杨汐抿嘴,摇了摇头,她目光变得坚定:“首领姐姐,楚柒,惠姐,我不想走了。”
楚柒惊讶,杨汐再次对她道谢。“楚柒,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无以为报。我在荆棘鸟这么几天,她们让我见识到了很不一样的世界,让我改变了一些曾经恪守的观念······我过去只想要离开人世,不想再和那人呼吸同样的空气,早早投胎转世,一了百了。”
“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要看着那个人进监狱判死刑,我还要再见我爸妈一面,更重要的,我想加入荆棘鸟,报答姐姐们对我的照顾。”
“我现在也有了能力,虽然对你来说派不上多大用场,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鼎力相助。”
楚柒微笑,“嗯好。”
吊靴鬼和富老太太并肩站着,富老太太仪态再佳,终究是抵挡不住年老的侵蚀,身子微微佝偻,年轻的吊靴鬼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
吊靴鬼撩撩卷发,秀发的香气四溢。她带着哭腔发出笑声,“惠姐,你又给我捡了个麻烦呢。”
嘴上说着麻烦,眼中却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老太太嗔怪,“你就会说反话。我给你捡到的几个女娃娃,你个个都喜欢得不行,还嫌起我麻烦来了。”
古灵精怪的雯雯,心细胆大的小护士,现在是重新站起的杨汐,她们荆棘鸟需要这些新鲜的血液。
老太太目光如炬,深邃而睿智。
吊靴鬼的眼睛一亮,“惠姐,你那吸血鬼丈夫儿子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哦不对,应该是会被吓死。”
又提起那糟心事,老太太扶眼镜,瞪她一眼。
她看向楚柒:“这小姑娘我看也收编吧,比起其他势力,我们荆棘鸟组织性不差,但战斗力还差了点。”
吊靴鬼摇头,波浪卷跟着摇晃,“不,我们这装不下她呢。你们以前不知道她,是因为她低调,前几年作恶的几个大鬼,后来都销声匿迹了,你知道是因为谁吗?”
老太太了然点头,现在知道了。
吊靴鬼继续:“她值得去更广的天地发光发热。”
······
裴长离靠在门边,眼底漫不经心,屋内的话语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她值得更广的天地。
起初他只当她是个单纯天真的渡魂小仙,只不过是好心帮他一把罢了。
可是,接触得越久,越鲜活的她展现在他眼前。
他早已发现在她平常总傻乐的外表之下,她具有敏锐的直觉,敌人出现时,面对凶煞也好,面对人首蛇也好,总能爆发出惊人的魄力。
能做到这样的她,一定无数次陷入过危险,她每次都坚持奋起反抗,所以才会一开始就在他眼中绽放出了别样的色彩。
有的人,不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便可知与之深交的价值。
这便是他愿意与她签订血契的原因。
吊靴鬼说的话他认同,她终非池中物。而他呢——
小妖,我会护你周全。
他之前对那馆长承诺过这句话,此时此刻心境却变了。
这次不再是因为什么血契的诅咒。
他看向楚柒,思绪飘远了去······
他亲自帮她整理了她‘渡魂居’内大大小小的宝贝,她嘴上轻松地说自己一个人无聊,摸鱼摸出来的。
他替她看小店,已经成了习惯,他不觉无聊,她的渡魂居可是颇有妙趣。
每一个犄角旮旯里的新奇小物件,他都亲手触摸过,他能轻易判断出它们诞生的时间段,可以由新到旧排个序。从最简单的小木人开始,到精细的辟邪配饰,手法从稚嫩到娴熟。他那会儿好奇来着,她怎么会有闲心做这些。
现在他知道了。
她失去亲人时不过才十岁,他翻看了那些账本,字迹从幼稚到成熟,记录的开销从多到少,从负到增。
从她开始赚到钱的十六岁算起,他对应着货架上的小物件开始数,正好对应上。
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坐在窗台前,晒着太阳,一边雕着木头打发时间,一边记着账,算完账发现自己赚到钱而喜笑颜开的场景。
光是想象,就触动到心弦,他心间涌起一种冲动,想亲眼见见那样的她······
他的目光一瞬染上炙热,却在想到什么之后,瞬间熄灭。
长公主······
那是他曾经有过的恋人吗······
他喉结滚动,默默把升起的渴望咽下。
他低下头,眼睛从她身上移开——最近总被她吸引住目光,不是偶然,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尝到舌间淡淡苦涩。
若真早已有某个定心人,却还要以失忆为借口而移情,对谁都是不负责。
何况······她是人,他是鬼。
裴长离是个少言的,很多话,他不会轻易说出口。
他眼中幽深一片,隐蔽的某处,初露苗头的小火星,来不及吸氧茁壮燃烧,便被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