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玄烛的心倏尔漏跳了一拍,没有缘由的剧烈疼痛忽地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有一群蚁虫在身体四处快速地爬动,四处啃咬他的筋骨,疼得他几乎要窒息,全身都微微颤抖着,他克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一步,眼看着就要跌坐下去,一只大手及时伸出稳稳地扶住了他,将他拢进了怀里。
“师尊,你怎么了?”盛晔抱住邬玄烛摇摇欲坠的身子,神色稍有不安。
可这钻心的疼痛实在是来势汹汹,饶是旧谙上仙这般能忍耐的人也面露痛苦之色,他的头无力地靠在盛晔胸膛,无意识地张嘴大口呼吸着,双眸都涣散了,他伸出一只疼痛到痉挛的手,使劲攥住盛晔扶着他上臂的手,声音颤抖得不像话,“……珠…是……”
盛晔感受到了怀中人不停哆嗦着的身子,脸上是紧蹙的眉,他看着竟有些不忍,想替他将眉头抚开,他将头抚低,凑近邬玄烛翕动的唇,轻声问:“师尊,你说什么,没事,慢点说。”
梦境中云姬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用瘦骨嶙峋的苍白手指狠狠揪紧自己心脏的位置,脸色愈发苍白,显得唇上一抹红越发妖艳,蓦地,他口中呛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洒在木板上和自己的红衣上,似朵朵落梅,洇出片片花瓣。
邬玄烛似有所感,艰难地偏头看过去,眼中惊疑不定,下一秒,他的腰陡然一弓,彻骨的寒冷代替疼痛如瓢泼大雨般席卷而来,卷走了他身上少有的温暖,指甲蔓延出青紫色,甚至连唇色都接近青白。
盛晔顺着他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云姬的变化,只见那嘴角噙着鲜血的男人一袭红衣如血,俊美地犹如刚从地狱爬出来的艳鬼,正微微含笑盯着二人所在的位置,好似能看到他们一般,盛晔毛骨悚然,一时心跳变得狂急,他直觉这两个人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一定有着非同凡响的联系。
怀中人的躯体变得和逝去多日的尸体一般僵冷,毫无人气,盛晔遂收紧手臂,手从他膝下伸过,欲将邬玄烛抱起来,“师尊,我们要先离开这个梦境。”
话音还没落,就在云姬支撑不住闭眼的那一瞬间,整个地面都开始摇晃,墙面裂出了一条条的长痕,好似盘亘在黑夜中狰狞的闪电,叫嚣着不断扩大延伸,床榻散架,窗棂破碎,烛光摇曳,适才还活生生的云姬随即在盛晔万般惊悚的目光下顷刻烟消云散,连同地面上触目惊心的滴滴血迹。
来不及思考,盛晔在匆忙中化出一道结界,挡住了落下来的碎石砾粉,他感觉自己身上不知哪个部位猝然一痛,仿佛打出去的灵力同时把自己也攻击了一般,强劲的白光自天幕破晓而出,阻断了二人的视线,再一睁眼,他们来到了潦无人烟的荒郊野外。
盛晔手臂骤然一冰,是那种隔着层层衣料还能渗进肌肤的冰冷,他低头,是脸色仍然惨白的邬玄烛,兴许是到达了下一个梦境,他的痛苦就和来时一样不翼而飞,独有身上还残留着疼痛和寒冷扫荡后的不良反应,邬玄烛摇摇头,沙哑道:“结界收起来,在梦境中会被反噬。”
盛晔听话地收回灵力,一手还圈着邬玄烛,“师尊……你还好吧?”
邬玄烛坐起来,点了点头,道:“好多了。”
“方才你差点吓死我了。”
邬玄烛瞥了他一眼,流转的目光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情绪,“不用担心,我会把你送出去的。”
“我不担心,不过,他方才是突然怎么了?”
邬玄烛努力压下身体透出来的丝丝寒气,回想了片刻刚才梦境里那段痛苦不堪的经历,有些不定地开口道:“像是……突发了什么恶疾。”
盛晔脑海中蹦出了云姬瘦得和纸片一般的身板,以及露出来的两截细弱苍白的手腕骨,仿佛随手一掰就能折断,沉思道:“那怎么会波及到你呢?”
邬玄烛眉头皱地更深了,他也想不通这是什么术法,古迹中关于无缘梦的记载根本没有这一说,难不成是未曾被使用过?
可为何是自己被殃及,而盛晔半点事都没有,难不成,自己和那云姬真是同一个人?
这太荒谬了,洁身自爱的旧谙上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他日日潜心修炼,不是在藏书阁就是在浮梦居,鲜少来一遭众生道,况且就算来了,那他也是绝没有可能踏入此等不伦不类之地半步的,邬玄烛一向灵活的脑子就像被冰住了一样,迟钝地转不过弯儿来,越来越想不通。
最后他放弃了,骗小孩一般道:“看我和他长得像。”
“……”盛晔默。
“您真的没有记忆自己曾来过这里吗?”
邬玄烛脸倏地冷下来了,盛晔从没见过有人变脸如此之迅速,简直比他翻书还快,上一秒是天下一秒是地,前一刻和你笑眯眯后一刻与你苦大仇深,只听他面无表情道:“在你眼里为师就是如此心术不正去那种地方的人么。”
“……不………”
“那你何需再问,我与他,自不是同一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我不想再听。”
“……”好嘛,不说就不说。
过了一会儿,邬玄烛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方才有看到他做了什么吗?”
“……”盛晔觑了他一眼,不是说不提了吗,但他回想一番,还是如实答道:“做倒是没做什么,就是叫了一句那个什么姨的?”
“……春姨。”
“哦,反正不是什么好货色。”盛晔回道。
邬玄烛没有反驳,低声言语,“他这样子,倒实在有些像是灵力不支。”